其实不少,但凡书上所载,都有云鬼魂力量不强,作为已死之人的执念,多数鬼魂之类很难干涉世间事物,连石子都难以拾起,这点倒是和天仙类似,故才有周时雪刀仙“上桑君”持刀三破天道而不登天仙,留下那句“天仙,为天道之上天道所缚,数百载行尸走肉,不得大自在,与鬼魂何异?”这样惊世骇俗之语,后世散仙难破天道,便常用这句名言给自己辩白,殊不知《周史刀仙世家》里还有载这位“上桑君”说过“天道想破就破,天劫想渡便渡,天仙之境,非吾愿耳,喝酒吃肉,赏花弄月,岂不自在?”这样豪气干云的话语。话说回来,鬼魂害人,便只剩借势这一条门路,故才有“为虎作伥”这样的志怪故事,可尽信书不如无书,鬼魂再弱,不过是书上之言,若是假的,收获了真知,丢了性命,真成了朝闻道夕死可矣了。
虽说如此,可真遇上鬼魂,南佑黎怕还是个累赘。
南佑黎牙关打颤,话语都说不利索:
“安宁……你……你非上去不可?”
栾安宁认真点了点头,如今一切未解的谜团都与这闹鬼的“露??山”脱不开关系,“露??山”这个名字总让他觉得跟十二缘起佛果的那滴露水有所联系。这山恐怕今日非上不可了。
南佑黎看了看一旁嘟着嘴却没什么动作的小燕奴,又看了看四下摇振的树木鬼影,脸上阴晴不定,喟然长叹了一声,似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盯着栾安宁说道:
“那……那我也得去,死也得死在一块儿!”
“啪!啪!”
小燕奴气急了,用着没被南佑黎抱住的那只右手往他头上劈头盖脸打了一通,边打边骂:
“你再说!你再说!你个幼稚鬼!说的都是什么……什么丧气话!”
南佑黎老老实实认了打,仍然抱着小燕奴的胳膊不放手,栾安宁盯着南佑黎这副样子,摇了摇头淡笑道:
“好,死也死在一块儿!”
“少爷!你也说!你怎么学这个幼稚鬼,别!别说了,我……我也怕!”
栾安宁对小燕奴笑了笑,不再闹腾,心里却安定了不少,持着火炬接着往前方走去。
往前走一步,前方便多亮一步,身后却暗下一步,灯火驱散眼前的黑暗,后面走过山路上夜幕又包抄过来,手上的火炬跟?望塔似的,挣扎着支撑着身旁的孤军。
又走了几十步,估摸着再走小半里路,便能到顶上的林子了,越往高处走,山路更窄,山林更密,遮天蔽日似千层剑戟。
栾安宁还没来得及回头同众人交代,只见树林里枝丫猛然摇动,不似风吹,十几粒石子打过林叶,雨脚似的砸在地上,树林里响着诡异的风声,飒飒风声里,一声话语似随风飘着。
“别!别……去……”
栾安宁脸色唰一下惨白下来,听着这孩童似稚嫩的声音寒毛直立,鸡皮疙瘩霎时布满全身,三月的春夜已不算太凉,栾安宁却不自觉打起寒惊。
“鬼!有鬼啊!”
南佑黎小声指着栾安宁身后,一手把着小燕奴,一手握着微雨燕,那剑鞘不断抖动着,打到南佑黎的腿上,他害怕得失了声,竭尽全力的喊声也没有多响亮。
栾安宁猛然回首看去,只见两树黑黢黢的松木后面陡然藏着两个虚幻的白影,那是两个孩子,一个短发少女牵着一个头发略微长些的女孩,个子矮矮的,有些害怕的躲在林木后面。
跟栾安宁在陈山村见的一样,两个小小身影的脑袋都透着后面幽深的树干,不像是真实存在的人,只是这两个影子更加模糊了,和气体一样,仿佛快要消散似的,仔细看去,衣服和躯干都模糊一片。
左边那女孩嘴唇微张,脸上的焦急清晰可见,像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声音:
“别……别去!”
栾安宁捏手成拳,咬紧牙关,想起那天陈山村南佑黎并看不见,也不扭头,盯着那虚幻白影子轻声问道:
“佑黎,你看得见吗?”
南佑黎口舌打结,踉跄道:
“两团白火!那不是鬼是什么?有鬼火的地方不就闹鬼?”
“鬼火?”
栾安宁心里讶异一声,又问道:
“你看不见人,这不是两个姑娘吗?”
“哪来的姑娘?你是起了色心还是……还是魔怔了?看两团火……都能看出姑娘来?莫不是什么鬼蜮伎俩?别去!安宁,我怕了,咱们还是……还是直接杀到何府去偷偷抓了那何相公了事吧!”
南佑黎玄气敏锐五感,按理来说应该看得比自己更清楚,可自己明明看到那白影上还算清晰的五官,分明是两个不到金钗年岁的清秀女孩。
小燕奴也只见了那两团白火,并没有栾安宁说的什么女孩模样,也觉得胸口发凉,抓紧了南佑黎的袖口,战栗起来,轻声说道:
“公……公子……,你是不是看错了?”
栾安宁往那两个小小虚影走了几步,明深提溜着明英紧紧跟在后面,也怕栾安宁出了什么意外。
走到那雀黑的松木荫下,便更觉得自己没看错,这就是两个女孩,可为什么自己看得见而南佑黎他们看不见呢?
“小师父,你看得见吗?”
明深双手合十,念一句“阿弥陀佛”,右臂上还吊着明英的胳膊,像垮着个篮子,听了栾安宁的问话,轻轻摇了摇头。
秋千似的明英一刻也不肯松下双手,但声音倒是淡然许多,听不出什么害怕的意味:
“我看着也是一团白火,郊野山岭,枯坟荒山多有鬼火,我和良人从前见过不少,百姓多说是鬼魂作祟点灯,只是这两团鬼火未免有点……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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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发少女朱唇微启,唇齿闭合,连说了几句话,可却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她眼旁担着一滴泪水,像草木上因寒凉凝结的露珠,她攥了攥在虚影下更显惨白的拳头,虚影暗淡了几分,似竭尽全力地在黑夜里呼喊:
却依旧是微弱的声音传到栾安宁的耳边,还是那句没头没脑的话语:
“别……去!别去……”
这声音栾安宁听得真切,身旁草叶上担着的沉重露水似被声响扰动,眼泪般的晶莹落在地上,顷刻便碎了一地,无影无踪。
明深轻咦了一声,似乎也听见了什么,抬起头紧盯着那两团鬼火。
栾安宁只觉得眼前那两个虚幻的影子中隐隐泛着白光,他伸手触了触那少女的影子,只见光彩乍现,刺动栾安宁的眼睛,他伸手遮住光亮,周遭的一切突然间昏暗下来,朔风鼓动,林叶萧萧落下,周遭的野草顷刻间便枯黄衰败。
“朔风?”
栾安宁有些奇怪这春天正盛,何来的猎猎北风,又见四下里野草枯黄了,春花败了,叶子落了,青松灰暗下来,不再绿油油的,枝桠上盖着沉甸甸的雪。
“雪?”
回头望去,只见身后惟余莽莽,白茫茫山路一片,冰天雪地,似是隆冬世界。方才站在一旁的明深不见了,明英姑娘也不见了,原本远处瑟缩的小燕奴和南佑黎也不见了,天地间只独留下自己一人。
“佑黎?飘零?”
栾安宁又惊又急,不知道出了何种变故,焦急地呼喊了两声,只听得幽幽山林间响着回声,却无人应。
山路下面陡然出现两个黑衣身影,手上各自都抬着个通了孔的木箱,吱呀吱呀地踏雪而来,这木箱模样熟悉,栾安宁一眼便看出这通孔木箱是在凤羽阁门口见的一样,杉木箱子,做的很是粗糙。
栾安宁强忍住内心的惊惧,他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没有玄力护身,南佑黎和小燕奴也不知去了哪里,那两个黑衣汉子来得又急,看模样已经躲闪不开了,心里正编排着话术,却见那两个汉子全没瞧见自己似的,直接在山路旁站定下来,左边那男子凶狠的眼神瞟过这边,却全没反应。
那右边山路上边的男子径直把箱子丢在雪里,那木箱子里传来一声尖细的尖叫,栾安宁就着雪光,才见那箱子里似乎塞了个小小的女孩。
“瓢把子也是,没仙机便没仙机呗,如花似玉的小铃铛,卖到窑子里也弄些零毛碎琴!非让咱们插了,说什么怕出蛊儿,丧气!”
左边汉子笑了两声,也丢了木箱子,箱子砸在雪上,深嵌进去,碎了旁边半块木板下来,一只满是灰尘的小手颤巍巍从那缺了木板的小缝里伸了出来,似乎想抓住外面亮堂的光。
这贼汉子邪笑了两声,往前猛地踏了一步,用脚踩住那细小的手,深深地砸到地上又碾了碾,木箱的通孔里又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令栾安宁心脏骤然一缩的悲凉嘶吼。
“有甚难受,弄死之前不是还让你我兄弟好好爽爽?瓢把子挑的这些铃铛都长一副好脸蛋,够咱们快活!”
方才踩那小手的贼人收了脚,又意犹未尽地踢了两脚面前的箱子,听着箱子里愈来愈微弱的哭喊声,抽泣声,邪笑不止,玩完了,从怀里掏出一个饼子来,笑着道:
“囊不囊?吃个饼子,待会还等上去‘忙活呢!这批货没多少,也死了不少了,可惜这回景州水灾不大,河堤崩了还能靠人命堵,玄士换普通人命,也就那个狗屁南丞相做得出来,挡了你我兄弟的发财路!断人财路,杀人父母,以后莫让我有机会逮到这鸟人,非把他骨头一根根碾碎了!”
这贼人啐了口浓痰,带着些许怒意接着道:
“这两只等会你我换着来,干完处理干净,听瓢把子说,老九他们过几天也过来,原来那场子不用了,以后就在这里落户!老九老十他们把那边场子扫干净就过来!”
另外的黑衣贼汉子接过饼子,兀自吃了两口,撕了一半往那木箱裂隙旁边一丢,低下身子轻声说道:
“饿不饿?吃点东西?”
那木箱半晌没有反应,良久那被踩出一条条血痕的小手才又摸索着伸了出来,在一团冰冷的雪里扒拉着,探寻着那块小小的饼子,她是真的饿。
两个贼人对视一眼,邪笑起来,方才丢饼的那汉子又把那渗血的小手踩住,又听着这撕心裂肺的声音,笑道:
“别说,老四,这踩着这软乎乎还挺舒坦,前不久我嫌老九那猫吵,生生把那猫踩死的时候,那猫叫着也差不多,听着都心里舒坦!”
那木箱子前部流下一条浅浅的水道,将周旁的雪化了去。
“诶诶!三哥!轻着点,等会抛山了都,老子可嫌脏嫌臭,这个你来!”
“嘿,我来就我来,咋了,干这行还嫌脏?这小铃铛就是浑身是山不也比窑子里那些黑不溜秋的库果好?”
那贼人缓缓收回了脚,又把雪地上那瓣沾了雪的饼子踢到一边,接着说道:
“走吧!接着走了,瓢把子在山头等呢!”
被叫做老四的贼汉子点了点头,把脚底踩着的那木箱子抱起来,看着周边白茫茫一片雪林子,问道:
“诶,你说这下面就是个庄子,老瓢把子也住在那块,他要是没拦住,让人上来了咋办?”
“上来了?”
催着走那个领头的贼人抬了抬眉毛,邪笑了一下,偏头道:
“男的杀了,女的晚些再杀,还用我教你?走!老四,搞快点,燥得很,把瓢把子糊弄过去,我裤带子都要撑裂了!”
“嘿嘿,走!”
栾安宁把每一句话都听了清楚,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贼人看不见自己,也不太清楚为什么这些在凤羽阁见过的统一制式的箱子会出现在这里,或许这个何相公便是给凤羽阁提供货物的人,但眼下若放任这些贼人上去,那这两个姑娘便是万劫不复,看着身旁不远处松木被压雪压塌,一束手腕粗的树干垂落下来,栾安宁似乎全让忘了自己没有玄力,不是眼前这两个贼人的对手,方才那幕让他有些忿恨,他不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个女孩死去。
他想做螳臂当车的事情。
轻缓向右边踏出一步,自出了变故之后,他一直站在原地,还没曾移动过分毫,一步踏出,却发现自己的脚径直透过了晶莹的积雪,没有留下脚印!
正讶异着,栾安宁还没缓过神来,那两个汉子已经抬着箱子掠过他身边。
那方才碎裂的缝隙处,正对着栾安宁的地方,漆黑的洞里蓦然现出一只发着光的眼睛来,一只清澈的眼睛,是那箱子里关着的女孩的眼睛,和方才那喊着“别去”的短发女孩眼睛一模一样的清澈见底。
是方才那虚影的女孩!
她眼神中没有悲伤,也没有害怕,像映着澄澄湖水,无喜无悲的盯着外面的宽阔天地看,盯着栾安宁看。
那目光什么都没有,又什么都有,明亮的眼睛旁滑落一滴露水似的眼泪。
“不!不要!”
栾安宁伸手向前面探去,却发现抓住了一撩海清直裰的衣角,抬头望去,却见周围景物又昏暗下来,那雪不见了,南佑黎虽然害怕,但还是迎了上去,看着一脸悲戚的栾安宁,问道:
“安宁,没事吧?”
第107章 露兮露兮(上)[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