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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铜钱[2/2页]

浮沉止 季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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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望了望屋子里头那股很难融入的“热闹”。
      “那石头,你不下棋了?就是装药煎药这些杂活也不是那么轻松的,先生说你身体不算太好,你别听佑黎嘴里那些狗屁,石头,身体最紧要,去不去你可要想好了!”
      栾安宁有些关切的问道。
      “去,不能欠别人!死了,就……还不上了,不忙,就下棋,忙,就不下。”
      石头这些话一词一顿,大有一口气只说一个词的顿挫感,众人也没心思笑话他的断句声调,各自心里都在想些什么,栾洛云还是眼神恍惚,不过失神落魄有失神落魄的好处,毕竟她那性子要是突然复苏过来,这院子里立时就一地鸡毛,清欢也没什么表示,还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小燕奴倒是感同身受,毕竟前些年还懵懵懂懂的时候,她也会时常感觉自己不过是个没人要“弃婴”,然后忧郁上一些日子,虽然也知道了这姑娘颇为不凡,跟幼稚鬼一样在《望仙榜》上,可都是肉体凡胎,七情六欲终是枷锁。
      栾安宁率先打破僵局,笑笑道:
      “去,石头,想去就去,心梧兄安土重迁,懒得挪窝,石头你这性子沉稳,分药煮药这类活精细,你这个‘大国手肯定比佑黎沉稳得多,佑黎一把子力气没处使,让他扫地拖地去,那就这么定了,清欢姑娘跟洛云就暂时在家里,细则的事情佑黎你办吧,你当掌柜的,怎么轮班,谁负责什么都让你指派,你别把药铺砸了招牌让先生找你算账就行。”
      墙外的水壶鸣了,滋啦啦冒着热气,兰心梧走到角落把水壶提起来,往一盘木盘里放着的陶杯里倒上水,边说道:
      “说吧,佑黎,既然事情定了,你这样大张旗鼓的来,摆上这些家伙事,没这么简单吧?”
      南佑黎抬手指了指兰心梧,露出一副“还是你懂我”的表情,双手接过那杯热水,也不嫌烫,浅尝了一口,也没像栾安宁似的说声“多谢”客气,直接开口说道:
      “这事儿吧还真是药老头交代的,药老头说药铺也是生意,做生意就要有做生意的样子,咱们不能只当戏来演来唱,药铺里的方子诊金啥的都有定价,药材有进价自然也有售价,医道有医道的规矩,如今能治病救人的大夫愈发少了,多的是滥竽充数画画鬼画符替人治病的庸医,他们赖以生存的本事,咱们也不好乱来,坏了这行当的规矩,所以就让我先来教教这些‘活着的本事。”
      小燕奴伸了伸脖子,指了指面前桌上的铜币,讶异道:
      “幼稚鬼,不会吧,你不是当我们都不认识钱吧?你也太小瞧人了些,心梧哥跟少……少爷……”
      小燕奴说到“少爷”两字时没了底气,蹙了蹙眉头,正迎着栾安宁的苦笑,轻轻“啊”了一声,睁大了眼睛。
      栾安宁也不端着,学识说渊博不假,可书上也不教这些啊,自齐代就有儒家学子当摒弃“物欲”的传统,著书立说之人传说里也都是识金钱如粪土的清高之士,钱币大多就是史书上伴着年号更迭的三两句话,哪怕是有关于钱币货币的冷僻书籍,栾安宁也没心思看这些自己可能用不上的学问,只知道金子银子铜币,至于用法细则则大多模棱两可。
      “飘零,我还真不熟悉这些,只见过这枚‘武定通宝铜钱,其他的大的小的,还有写着不一样钱文的价值几何都不知道,你忘了?拿你的银子去春晓居买‘青梅酒的时候,帐都是你结的,好像还……还挺费事……”
      南佑黎手撑在腿上,又支着下巴,听了栾安宁这话倒是没什么意外,小燕奴是姑娘家家,虽没什么闺中少女的斯文做派,又好舞枪弄棒,可歌楼酒肆这些世俗地方倒也少去,栾安宁就更不必说了,十五年来怕是出京城淮州巷的时间扳着手指都算的清楚,作为三人里跟世俗沾染最深的“纨绔”,南佑黎早知道栾安宁不知晓这些货币通识,毕竟没跟钱打过交道,书上也不教这样的道理。离京前去无相寺祈福那会子,这位“少爷”在寺前养着锦鲤的许愿池里投了一枚太祖立国时分发功臣的“开鸾大宝”,背面铸双凤纹路,存世数目极少,一枚便值两千两白银,估计也只有燕王府这样皇室宗亲的府邸能拿出来,也只有栾安宁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败家子”能拿来喂鱼,还自鸣得意地同自己玩笑问道:“是不是对佛祖菩萨太过吝啬?”
      不过哪怕看见了南佑黎也不稀得说,燕王府虽说过得清贫,可也只是跟巨贾豪奢比起来,又没褫夺爵位,凭同凤亲王一年的俸银也够买下瓜州人烟稀少的府县里数千亩田地,至于积攒下来府里那些用的使的,随手挑一口装泔水的老缸擦干净了露出精细平整的前朝官窑浆胎,也能卖出几百两银子去,一枚铜币而已,南佑黎不说,栾安宁也就当他是一枚铜钱,南佑黎不信这些,可毕竟栾安宁对佛祖菩萨这些还有诚心,平常时候说了就说了,区区两千两银子,不至于要让栾安宁在菩萨面前吃个瘪。
      南佑黎性子欢腾归欢腾,直率归直率,可也懂分寸。
      “既然是先生交代,那佑黎你就说说吧,我估计石头也不清楚这些,都学了以后也能方便些。”
      兰心梧也淡淡笑笑,跟栾安宁、南佑黎相处了虽没几日,不过性子都不错,彼此之间也熟稔起来,他也没想到通事理的栾安宁在这些“俗务”上跟一张白纸似的,这小小屋棚下头人人都有来历故事,不过年岁不大,阅历还浅,倒也各有各的“神通”。
      “怎么着?捡来的,你懂要不你来说?我也看看你的本事?”
      “我?”
      小燕奴略微慌了慌,撇了撇嘴,还是怂了:
      “你能耐,谁跟幼稚鬼你似的,人都带着铜臭味,还大侠呢?你既然显摆能耐就你说,我使得明白,可说不明白。”
      南佑黎笑道:
      “碰钱咋了?哪里就带着铜臭味了?话本里的侠客也打家劫舍,劫富济贫呢,我又不是掉钱眼里钻不出来的那类人,黎伯母给的那些银子我不还是兼济天下了不少?”
      “哼,拿着王府的钱做自己的善事,大手大脚地一路施粥、分银子过来,事是好事,做的也说不出什么毛病,可你倒是拿自己的钱啊!”
      南佑黎不再理会,低头笑了笑,举起那杯子又饮了半杯清水下肚,呵了口热气,拿起栾安宁手上那枚“武定通宝”,开口道:
      “石头,安宁,其实这学问没什么讲究,也不咋复杂,小石头都能解得了难解的棋局,事儿也算不得难事,等到了那边临时再学也来得及。不过我听药老头的意思,好像不光是坐堂行医这样安稳的活计,平常不忙时还要领人到君山府的各县乡里当走方郎中,君山府下面县乡里头,没准到时候我不在身边,这些事情还是先交代为好。安宁手上这枚小些的武定通宝,是本朝制币,武定三年陛下下旨铸币,分小平,折二,折三,折五四种钱币。”
      他把桌上那四枚都写着“武定”年号的钱币整齐排开,向栾安宁跟石头展示,接续道:
      “除了这最大的折五钱写‘武定重宝钱文之外,其余的钱币俱写‘武定通宝,只有重量和大小上的区别。”
      “折五钱?”
      栾安宁拿起那略大一些的“武定重宝”,发现在手里头沉甸甸的,对南佑黎发问。
      “不懂了吧,集市上也叫‘当五,简单来说就是一枚铜钱可以当五个小铜板花,最小的铜板就算一文,也叫小平钱,折二也叫‘当二,一枚便能当两枚平钱使,之后以此类推,反正安宁你搁在手里反复掂量掂量,折二钱大小重量跟小平钱接近,所以武定三年铸造的折二钱‘宝字钱文上下面贝字底的第二横会略微厚实些,也还是容易区别,至于当三当五因为用铜更多,造型更大,也更重了,因此更好分辨。”
      栾安宁翻来覆去掂起那几枚钱币,石头撇了撇嘴,不知是拘谨还是厌弃,只在一旁悄无声息的观摩。
      “好像果真这样,这折二钱的钱文好像确实跟小平钱有些区别,这么说来还挺简单的,弄清楚银两跟铜币的兑率,然后小心分辨不就行了。”
      南佑黎笑了笑,又开口道:
      “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关键就在于市面上流通的钱币并非只有武定年号的制钱,甚至许多都不是本朝所铸的钱币,先帝爷大凤年间所铸的‘大凤通宝,太祖陛下凤启年间所铸的‘鸾凤之宝,甚至齐代文帝所铸的‘安运通宝,击杀荒帝后改年号后所铸的‘平定通宝也因为铸造量极大,流通甚广被朝廷准许替代武定通宝使用,这些掺搅在一起,不少钱币又分了折二、折三、折五、折十甚至还有‘鸾凤当千的折千钱,某些势力煊赫的江湖势力也被皇权特许可在几县或临近一州之内使用自己铸造的钱币,冀州境内能用寻道宗宗门里用的‘八禽刀布,最上等的龟息钱在道一山山门里头那仙家胜所处都称得上价值连城,一枚甚至能换京城里的一套宅院。”
      栾安宁无奈笑笑,他倒是隐隐约约记得这个旧例,好像某些野史里碰巧记了一笔,不过如此倒给栾安宁这些“初入俗世”的新人带来了许多困难。
      南佑黎瞥见了栾安宁脸上有些尴尬的笑,也轻笑了两声,从桌子上蹿了下来,木桌不窄,可也被身体带动两边晃荡了几下,南佑黎落地却是轻盈灵动,拍了拍栾安宁的肩膀,拿起手上那个游鱼模样的木盒,开了盖子,取出一杆造型颇为精细的小秤出来,笑笑道:
      “不过也别太担心,虽说如此,可是安宁,市面上能见到的十有七八都是本朝的‘武定通宝,不少店铺为避免麻烦,也会在柜台处挂上‘只收金银及本朝铜币的木牌,眼下世道乱,私铸铜钱者不少,到时候小心分辨就行。至于银两的使用就更不复杂了,这玩意叫戥子,我记得字还挺难写,其实就是一杆称碎银的小秤,那些大当铺的账房先生都是左手一把算盘右手一把戥子,说的就是这东西。售药时若给银两,你拿剪刀铰了,称出足斤两就行。”
      栾安宁盯着那杆秤着不知多少凡尘俗世的戥子入了迷,良久才说出一个失魂般的“好”字,他也没想过这些“活着”的知识看起来不值一提,像吃睡一样似乎与生俱来,人人都轻车熟路,可要让自己这“桃花源”一般的人物学起来,却觉得好像并不比书本上那些冷僻生涩的文字简单,换句话说,他突然生出一种疏离感,感觉他和“活着”这两个字隔着一层障壁,似乎“卑微的求生”和“高傲的享受”都跟他相隔甚远。
      这思绪被兰心梧的笑声打破,栾安宁回过神来,就兰心梧举着胳膊,单手递过那杯清水,笑笑道:
      “一杯清水,若加了一片茶叶便叫茶了,凡事从无到有嘛,到时候手忙脚乱两天自然就什么都会了,喝吧,水都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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