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为何从那时起便清楚地知晓一切的你,仍然会选择在这片虚幻中沉沦?”
可不知怎么,听完这话的柳月?忽然冷冷一笑,不屑地哼了声,随后将视线从镜月梦香的脸上移开,侧移向天穹:“在一瞬间失去最爱的丈夫,以及所有孩子的痛苦,没有丈夫孩子的你...是永远也不知道的吧?!不要自作高深了。”
“...妾身...”镜月梦香欲言又止,将红色竹伞缓缓转上一周,“的确,不管是妾身,还是妾身的姊妹们,都没有孩子和丈夫。妾身不明白这样的感受...但,只要稍稍想起自己最爱的一切在一瞬间被毁灭夺走时的感觉...不管是对于妾身,还是对于妾身的姐妹们来说,那种感觉...那种痛楚,一定是犹如万箭穿心般,从心里痛到灵魂深处,痛到记忆的深处,直到时间抚平了沧桑之后...”
“是啊!!”柳月?近乎疯狂地用双手握住镜月梦香的香肩,失声道,“你们又知道什么!!身为至上神邸的你们又怎么会知道人类的弱小与无助?!可与天地匹敌的你们,又怎么会知道!当丈夫,子女在临死前对你绝望一笑,而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助与悲伤?!”
“可以轻易抵消磁暴的你们,又怎么会知道,人在面对灾难时的悲苦与无力...又怎么会知道...白发人送走黑发人的痛楚!”
一颗又一颗眼泪顺着眼角落下,掉落在被枫叶染红的土地上,溅起一片片凄美的血溅花,“身为创造一切的你们...又怎么可能会明白!人类永远只能潜藏在内心而无法被展现的心象风景!”
“身为几近永恒与不朽的你们!又真的明白生之须臾的人类,在独影旷野时...在面对无垠天地时,那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凄苦!那...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的悲怆吗?!你们不明白!不明白那陪伴人类直至梦醒时分的酸甜苦辣!”
柳月?哭泣着,眼泪一颗又一颗散落在殷红色彼岸花海之中,凉风拂过,彼岸花随之摇曳而起,似乎有晶莹的珍珠在花中闪烁...
她的声音已因哭泣而变得如此微弱,半跪在镜月梦香面前的娇小身躯是那般纤脆,仿佛彼岸花的花枝般,一捏就碎...
镜月梦香缓缓伸出双臂,轻轻搂住柳月?脆落的身体,并将她扶起来,用轻柔而又复杂的声音慢慢说道:“正因为如此,妾身才想知道...娅神正因为永恒,才会在孤独的永劫轮回中品尝着永远道不尽的悲伤,才会在痛苦中断绝一切,正因为经历了太多的酸甜苦辣,风花雪夜,才自愿斩断一切情苦尘世,娅神名之坎坷,名之遥远,潜藏在这落寞之后的故事,或许就连议会也会为之沉默。不过,你说的并不会错,妾身并不懂...在所有姐妹中最年轻的妾身,一直以来都是循规蹈矩地重复着议会的无上命令,只为斩和杀戮而活,只是日复一日的收刀拔刀,和机械一样收割着数不尽的生命,不论正义与否。妾身没有灵魂,所以才想和人类一样明白灵魂的含义,才想明白人类宁愿堕于甜蜜幽梦的虚幻、而不愿打破虚幻抵达真实的悲痛,所以妾身才和人...和你们生活在人间。”
“......”柳月?不说话了,用手抹了抹眼角的泪,缓缓站到镜月梦香的面前,此时,她看起来似乎已有所冷静。
镜月梦香莞尔一笑,轻放开搂着柳月?的双手,继续将手中的朱伞转上一圈,落去几片枫叶,随后沿着长长栈道向前走去...
她继续开口了,声音是那样悠远而充满自嘲——
“或许你我终究是不同的存在...但...不论神也好,人也罢,都在命运的枷锁下背负苦难与折磨的青山...存在着,就有它存在的意义和应背负的苦难。”
柳月?站在离镜月梦香有点距离的红木桥上,此时她已脱离赤伞的庇护,待镜月梦香向前走出几步之后才缓缓跟上。
在彼岸花海中孤独屹立的红桥,蜿蜒缠绕着,直至天地交接之处方才消失,而赤色竹伞下的镜月梦香,其背影在红桥与花海的衬托下,看起来是那般神秘而孤独,就如不见曦月的苍穹一般镌刻着古老。
“那么...你是从一开始就明白了一切的真相...对么?”镜月梦香继续问道。
站在身后的柳月?摇摇头,自嘲地笑出声来,“什么真相和虚幻...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人死而不能复生。从他们被扭曲磁暴吞噬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她们已经不在了,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了,即使再怎么求神拜佛这个事实都不会变。”
“而...至于后面的‘柳娅伊和‘柳露锥...她们是我从那棵参天世界之树上抱下来的孩子,虽然母亲的直感告诉我这两个孩子就是我的骨肉,但在内心深处,那种生死之隔的陌生感,却一直没变,柳露锥不再是柳露锥,而柳娅伊也不再是柳娅伊,她们只不过是取代了原本已死之人,来继续安慰我的灵魂而已。啊...这样说起来,我也真是自私而贪心呢...只是为了满足自己虚假的情感,而不停利用着她们...”
“那,柳娅伊...”镜月梦香露出了几分惊讶,别过头来望向一脸复杂的柳月?。
“我早就明白你想说什么了...”柳月?没等镜月梦香开口,就直接打断了镜月梦香的提问,继续说道,“我生下来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会不明白?柳娅伊从出生起就是女孩,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女孩子气的名字?而那个男的柳娅伊...那个柳露锥最喜欢的柳娅伊,或许只是柳露锥幻想出来的虚影吧...”
“既然你知道真相...为什么还要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人?”
“因为我自私啊!”柳月?扭曲而悲伤的笑了起来,声音时高时低,颇有几分怪异,“知道了又能怎样?!让她们陷入绝望和自责?镜中神永远不懂花中人所思所想,不管她们是什么,我早就已经把她们当成我最亲最重要的儿女去养育了,为了填补我自私的赎罪心理,也为了缓解我自私的痛苦感,更为了体会到人世间对爱与幻梦的追求,这样做...不行么?”
面对柳月?的质问,镜月梦香只是平静的摇摇头,淡淡回应道:“或许...在你看来,是你,没有尽到母亲应尽的责任...但,在妾身看来,你已经是一位很优秀的母亲了,没有人能质疑你的做法,也没有人有资格质疑你的说法。”
“...没有人...能质疑...么,这样...”柳月?的视线有些朦胧,抬首望向远处青灰交接的天穹,仿佛远处天穹已不再是天穹,而是一个古老而又隐晦的文明,一颗连通天地的世界之树,“啊~~终究,质疑的只有我自己么...每个人都是生活的演绎者,人既围绕着他人而活,又只为自己而活,或许生活中的那些酸甜苦辣,终究只是自己最单纯而又孤独的幻梦罢了,而在这个梦里,我又见到了她们,见到了她们对我笑时的纯真...”
随后,她别过头,盯着镜月梦香淡棕色的双眼,还残留着泪痕的脸颊上写满了从未有过的坚毅:“镜月梦香小姐...你知道,柳娅伊和柳露锥她们在哪吗?”
那一刹,她的手不经意间停在了裙兜上,停在了那封精致的信上...
镜月梦香望着她坚定的表情,脸上却写满了复杂:“妾身也不清楚柳娅伊和柳露锥现在在何处,但妾身知道,柳娅伊和柳露锥她们——大概会在一切开始的那棵树下相见吧,那漫天彼岸花海,那棵连通天地的参天世界之树,既是梦的伊始,或许也会是梦结束的地方,是收束一切的终焉之地,就像落叶归根一样回到曾经早已不存在的回忆当中...”
灰黄色的云层一直蔓延到天地交际之处,远处的山峰早已失去了轮廓,只剩下一片模糊花海随风而起,枫叶之雨在风中散乱,当时间在风中流逝,这里的一切都只留下寂静,唯有亘古不变的殷红色还散发着娇艳与凄清...
柳月?站在被花海所包围的红桥上,颤微微地伸出双手,握住镜月梦香的纤手,缓缓开口道:“?龋?夷芮肽?..最后一次帮我吗?能带我去,那棵参天世界之树前...好吗?”
“你想去那?可柳娅伊离开你便是在告诉你——不要靠近她,不要再去找她,不要再一次见到她。”镜月梦香说道。
但柳月?只是摇摇头:“十年前...我丢弃了一切,从那里逃了出来,这十年我一直背负着痛苦和自责,现在,仿佛又回到了当初...我不想再丢弃一切,不想再和败者一样孤独地落荒而逃...镜月梦香,人生就如转轮纺车,冥冥中一切皆有定数...对生之须臾者而言,善恶爱?只如瞬世点缀,在青空中划破生之轨迹...”
说着,柳月?抬起头来,望着镜月梦香的双眼早已噙满了泪水,“而且...我本来就是应该待在那边的人,本来就是应该待在她们身边的人,本来就是应该和她们一起站在彼岸花海中的人...不论怎样的烟雨红尘,不论,我也好,她们也罢...在那单纯的约定中,我们相约终会在轮回的须臾间相见...”
“不论时光再怎么流逝...我们,终会在彼岸花的尽头再相见...”
话语终了,世界亦随风寂静,枫叶落在犹如明镜般澄澈的水中,泛出一圈又一圈清波涟漪...
镜月梦香缓缓抬起头,转了圈赤色竹山,那倒映着天穹的双瞳里仿佛隐藏着一个久远而又虚孤独的文明,隐藏着那不见曦月的黄沙之地...
“据说...人死之后,不论善恶,他的灵魂都会去往彼世,只是好人去的快一点,恶人去的慢一点,当灵魂顺着彼岸花的指引前往三途河的彼岸,所有灵魂都会归为原初,所有的灵魂去往彼岸世界后都能与家人团聚。”
镜月梦香悠长的叹息随风而来。最后,在凝望了那青灰色的苍穹后,她别过头,正视着柳月?晶莹如玉的双眼,用平静而又坚定地声音回应了哭泣的柳月?——
“那好,妾身就最后再助你一臂之力吧,愿你能在最终收束之地找到自己的归宿,找到自己的结局...”
“嗯...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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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①[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