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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见建军在一边哈哈大笑，跟另一个男的说，柳雅雅本来就是个赔钱货，不值钱。
建军拿几块钱把我卖了。
我爹知道这事儿后没打建军，反而是给我煮了个鸡蛋粥跟我说，没事儿。
他说，我还是很值钱的。
然后让大伯父送我出去。
我不知道去哪儿。
我被大伯父带到一个女人面前，开始了我和我妈如出一辙的生活。
但其实用我爹的话来说，我和我妈不一样，我比我妈贵点儿。
那个女人我一直叫她姨姨，至于她叫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这里的女孩都叫她姨姨，姨姨每次都会从我这里拿钱，说是这些钱要寄回去给我爹，给建军上学用。姨姨不打我，但是来这里的男人有的会打我，后来我学精了。
我刚开始是不想干这个的。
我想过逃跑，但是被大伯父又捉了回去，像是抓着一只待宰的鸡的脖子一样，大伯父拽着我的头发，跟我爹当初拽着我妈的头发一样，我才知道我妈当时被拽着一步一跪的有多疼。我不是没躲过那些男人，但是可能真的就是像建军说的那样吧，我皮厚，不管怎么打，出的伤总比别的女孩好得快，我成了姨姨那里挺受欢迎的女孩之一，姨姨赚钱赚的很多，她脖子上戴的是金链子，手腕上戴的是玉镯子，烫着头涂着口红，听隔壁床的丽丽说，姨姨涂的口红是大牌子，是国外的。至于姨姨给我们买的口红，都是地摊儿上没人要的垃圾货。
对了，丽丽不是尧海的，丽丽自己都忘了自己哪儿来的了，她也是十六岁跟了姨姨，她今年才二十五岁，她都忘了怎么跟姨姨来的尧海。
我想，可能跟大伯母跟着大伯父一样，都是买来的吧。
不是说，媳妇儿都是买的吗？
丽丽笑着推了我一下说，什么叫媳妇儿都是买的，那是老婆，得去民政局盖章盖小红本本，人家那叫老婆的可都是明媒正娶，得好好对待，不然没好果子吃。
我说，那我要是成了别人的老婆，我是不是也会被好好对待。
丽丽白了我一眼说，你进了姨姨这里，还想当别人老婆，当别人小老婆吧你。
小老婆什么意思？我问丽丽。
丽丽懒得理我背过身睡觉去了。
我一个月能挣一千多块钱，因为我年龄小，姨姨不让我接太多的男人，说怕我死在这儿，我一天接三个男人姨姨就不让我再接了，要是还有人点我，就让丽丽上。丽丽每次走的时候都会对我眨眨眼，丽丽其实是好看的，就算是涂了地摊儿上没人要的口红都比姨姨涂了几百块钱的口红好看，但是丽丽又是不好看的，因为她也是个哭脸。
丽丽眨眨眼对我说，你等着吧，我早晚挣够了钱想办法也把你这个小玩意儿带走。
但是丽丽带不走我了，因为丽丽和我妈一样也被两卷草席子卷走了。
姨姨这个地方很偏僻，丽丽扔在那里我都不知道，有时候想去哭一哭丽丽我都找不到地方，但是丽丽的口红剩下了。姨姨不给我这个年龄的人口红啊香水啊这些东西，姨姨说，我还这么小还漂亮的紧，只有年龄大了得抹点儿粉擦点口红的人才用得着。
姨姨说这话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姨姨的脸看上去有点恶心。
但我说不出来哪儿恶心。
丽丽的床很快来了一个新姑娘，比我还小，今年才十四岁，那年我十七岁，我还是一天三个人。
那个小姑娘刚来的时候一直哭，她跟我当时也一样，想逃跑，被姨姨抓回来饿了几天就服软了，姨姨说一定给她找个好人，但是没想到，她跟我妈一样，拿刀子剌了脖子。
姨姨让人从我身边把她拖走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有点反应不过来就像当年我看到我妈的时候一样，我是很冷很冷的，就算是钻在了被窝里也冷。
姨姨摇着头说真是的，好不容易搞来一个干净的，还没挣钱呢就死了。
后来我开始变成了丽丽。
我懂得了好多东西，从男人那里。
我听他们讲那些家里老婆的凶悍，我迎合他们，顺着他们的意思来，我也知道了小老婆什么意思，我就是小老婆，不过是比小老婆还小的老婆，这男人在老婆或者老板那里受了气，就会跑到我这里来。
他们有的人喜欢掐我的脖子有的人喜欢我叫他们爸爸，有的人喜欢我跪着有的人喜欢我学狗叫，但说实话，姨姨说，都是因为我听话，才有这么多人喜欢我。
我最红火的时候姨姨已经不行了，她身子垮了，早年间干这活儿垮掉的，我才知道原来姨姨都快六十岁了，但是她往脸上擦粉儿擦口红，看上去年轻而已。
姨姨还是死了，死的时候还没来得及交代这一屋子的女的该怎么办，这一屋子的女的就都收拾东西跑了，就剩下我和四个女的没跑，其中一个是像我妈一样残疾，不过她是全瞎了，啥也看不见，她跑出去也活不下去干脆跑也没跑。还有一个年龄小的，不敢跑，被姨姨饿怕了，还有一个像丽丽那样的女人，她涂着粉红色的指甲油说，我什么也不会干，我只能吃这碗饭，我才不走。
最后一个女人说，她在这里等一个男的。
涂着粉红色指甲油的女人说，她等那个男的来娶她当老婆呢。
我听到这话的时候感觉很好笑，笑完又觉得自己很陌生，愣了好一会儿。
后来我们五个女的把姨姨这里干成了美容美发，因为那个涂粉红色指甲油的女人以前是学美容美发的，年龄小的那个最终没留下来。
至于什么原因，我不知道。
听粉红色指甲油说，跟年轻小男孩私奔了。
我从那一刻开始对私奔这两个字产生了好奇，我有时候会去外面溜达，瞎看，这都是我在姨姨死之前都没看过的，但是那些人看我都很嫌弃，就像我爹看我，说我是个赔钱货的时候一样。
我在街上遇到了一个男人，叫做郑路明，道路的路，明亮的明。
他是个个子不高的男人，总是眯着眼睛，爱笑，他其实比起我来还有点矮，但我不嫌弃他。他给我买吃的，还给我买花，到店里的时候粉红指甲油冷笑着说，又是个会骗人的家伙。
那个等着男人来娶她的女人在我们店里天天郁郁寡欢，每天起的最早站在店外一站就是一个早晨，饭都不吃，我不知道她怎么想的，难道爱情就不用吃饭吗？
那个瞎子在我们店做盲人按摩，我呢，我就是个像保安一样的人，我拿着棍子拎着刀赶走那些没花钱就想耍流氓的男的。
郑路明对我很好很好，带我吃好多我没吃过的东西，送我耳环，甚至送我当年姨姨涂的那种口红，我很喜欢郑路明。有一天早上，我突然发现我和那个天天站在店外等待的女人一样，我很想嫁给郑路明，当他的老婆，给他做饭吃，虽然我做饭不怎么好吃，但我能为了他学做饭。
但是现实给我当头一棒，真的就跟丽丽说的那样，我这辈子都当不了别人的老婆，我当不了郑路明的老婆，是因为他有老婆了。
他那个老婆不好看，跑到店里闹的粉红指甲油摇着头说，我就说了吧，肯定是这样。这种男的，想拿爱情空手套白狼。
我不信。
他老婆来闹，把我之前干那种事的事儿捅了出来，我之前一直没跟郑路明说过，因为那时候郑路明跟我说，他是一个君子，什么叫君子，我不知道，但是他说，他就像他的名字一样，要走光明正大的路，他说我就是小说里那种穿着白裙子一尘不染的女神。我虽然不知道君子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女神是什么意思，我很感动，原来有人会这么重视我，但我也发现了，如果我是一尘不染的女神，那我就不应该有那些过去。
郑路明知道后沉默了好久，他和他老婆回家去了。
我变成了第二个站在门外的女人。
一个月后他又回来了，二话不说把我领到了宾馆。
我好像又被卖了。
但我是心甘情愿地那种。
我也说不出来。
后来我们一直保持着这种关系，直到我怀孕了，他说打掉。
粉红指甲油说我活该，但还是带着我去了小诊所，打掉这个孩子的时候疼的我又一次想起了小时候被我爹踹的那种心都要吐出来的疼。小诊所的小护士不忍心，还给了我一颗糖，悄悄跟我说，你这一打掉这个孩子，可就再也不能怀上了。
我让粉红指甲油跟郑路明说，不知道她有没有告诉郑路明，反正回来的时候说郑路明告诉她，这个孩子不能要。
我哭也哭不出来，但是心要吐出来的那种疼还是在的。
郑路明又来找我，可我身体很疼，我拒绝了他，他就再也没来过了。
我很难过，我原来是用身子留住他的。
我又想起我妈说的那句话，一定要嫁给一个好男人，不打女人的，这辈子才算是过好了。我想，我连嫁人都没嫁的了，郑路明一看就是个不打老婆的男人，但是我没办法嫁给他，因为他有老婆了。
建军来我的店里的时候我都认不出他了。
他说爹死了，死之前让他来尧海找我，大伯原来也死了，大伯家的那个哥哥卷走了大伯所有的钱让大伯饿死了，他人却消失了。我这才算了算我今年二十一岁，建军才十一岁，我问建军的学习，建军说我自从不往家里寄钱后，爹没钱喝酒他也没钱上学，爹想跑来尧海找我，但是没钱出不来。
我这才知道，原来当年姨姨说会把钱寄回给我爹是真的，我一个人养了我爹，建军，大伯和大伯家的哥哥四个男人。
我有点想哭。
可是我哭不出来。
建军理所应当的样子让粉红指甲油很看不惯，因为他在店里指使这个给他捏捏肩膀捶捶腿，指使哪个给他喂饭穿衣服，像个土皇帝，但是粉红指甲油都能忍，十一岁而已。但是直到有一天瞎子哭着从屋子里爬出来，我们才知道，原来建军是个天生的坏种。
瞎子下面受了很重的伤，再也站不起来了。
粉红指甲油拿刀砍了建军。
建军死了。
粉红指甲油被警察带走了。
这个屋子里只剩下彻底残疾的瞎子，还有一个仍旧往门外站着的女人和我了。
【作者题外话】：内容虚构且观念不能认同。
只是在阐述柳雅雅的身世造成的观念影响以及以后对贝贝的影响。
菟丝花（上）[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