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场上一时乱象更显。
暂不提另一边的骂战越来越激烈、甚至出现了动手倾向——
涉事人员过多而情况过于复杂,导致裁判员不得不弃苏蝶撕咬的激烈现场而去,调转航向,力图先行化解混乱骂战,以免比赛沦为二十人大型斗殴表演。
因此,我们必须要再度鸣谢两位忠诚不离、孤独守望的门将。
单单只是这边,较为理智(?)、还在尝试分开蝴蝶苏牙的双方球员间,双方也已经是怒上心头,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地边拉边吵,互相狂怼就差飞起了!
理智说不能打起来,那就只好用嘴巴吵架了。
苏亚雷斯这个咬人惯犯这一回咬得实在太狠了!嘴长在他身上,他死活不肯松开,队友们都没辙,对手就更没什么办法。
强行拉开,只会给小蝴蝶带来更深的痛苦。
因此阿森纳这边,尽管是万分心疼地把小蝴蝶搂在怀里,又对利物浦方龇牙咧嘴表达不满。除了不停安抚呜咽的小蝴蝶以及捶打推拿苏亚雷斯的虬髯面部外,着实是束手无策。
当然利物浦那边当然也不可能坐视。
虽然目前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是苏亚雷斯先动的口,第一责任人没跑了,但这毕竟是红军队友,总不能眼看着他被人推拿来推拿去啊。
出于道义,也得想想办法帮他补救。
利物浦方只好一边阻止阿森纳球员的暴力倾向,一边试图拔萝卜式分离二位选手。
在此艰难困苦的过程当中,双方开启了小学生对话。
阿森纳球员:“你动作这么粗鲁,是想疼死我们蝴蝶吗?!”
利物浦球员:“那不然还能怎么办,你们想继续这么咬着吗?你有本事你上啊!”
阿森纳球员:“你们连自己队友都说服不了、弄不下来,真没用!”
利物浦球员:“那又怎么……样!我们可是凭本事和苏亚雷斯一个队的!”
阿森纳球员:“不可理喻¥a!……”
利物浦球员:“有种你来¥a!……”
疼到眼冒金星、哭泣挣扎越发无力、又失去队友爱抚照料的小蝴蝶:“队长呜呜呜救命啊!”
而咬着他的苏亚雷斯则是心想:呵,辣鸡。
只是心里想,没法说出来,因为一说出来就得松嘴了。
苏亚雷斯不想松嘴。
现在局面实在很尴尬,他总觉得这么突然松嘴太尴尬、没面子。队友们轻易被转移了注意力,和阿森纳展开骂战、而不是专心地劝他松嘴,也让苏亚雷斯感到很抑郁,同时略下不来台。
至于担心后果,暂时不存在的。他的血还没冷静下来。
而如果说苏亚雷斯只是有点郁闷,那么身为当事另一方的蝴蝶则是彻底地……出离愤怒、无比委屈了!
——他要撂摊子不干啦!
经过这漫长又拖拉、口水鲜血黏腻混杂的受刑过程,伊利克森·萨米特的委屈已经积蓄到了顶点。同时,他对于“被苏亚雷斯咬着”这件事的忍耐也达到了极限!
头槌x20的效果不佳,反而疼得自己也晕乎起来。眼前全是金色的星星在飞来飞去,可是一想到自己居然还被苏亚雷斯给咬着,甚至咬得那么深那么疼,口水流了一肩膀……
伊利克森就发自内心觉得委屈难过又恶心,甚至在球场上都忍不住要哽咽起来。
(连他的队长都没啃那么深过!他不舍得!)
苏亚雷斯凭什么玷污他干净的肩膀啊啊啊!
伊利克森的泪眼朦胧。
他真的忍不住了,他必须要自救了。脑子里只想得到这一件事,或者说极度的疼痛和耻辱感已经让他忘却了外界,眼前只顾得上那双锋利牙齿的存在。
只听小蝴蝶悲愤地“呜哇”一声。
他用尽全身最后一点点积攒起来的力气,疯狂摆头,双手推拒不停,然后用力头槌!
——砰砰砰!!!
“放开我啊!”他哭着喊叫。
这一头槌没能毕其功于一役,但也算有效了!——这绝对迄今为止是蝴蝶所发起的最凶猛的一次反抗!
苏亚雷斯猝不及防之下遭到打击,乌拉圭人的牙齿松了松他松了松!
此前蝴蝶不间断的头槌虽然力道时弱时无,但持续攻击之下,也造成了一定的眩晕效果。而这一次伊利克森酝酿已久憋出的蝶の怒火大招,则是打出了一个僵直打出了一个僵直!
苏亚雷斯眩晕了!
而震惊的全场!就眼睁睁地看着好不容易打出了僵直、已经委屈到失去理智的小蝴蝶!
他一昂脖子疯狂地甩开了苏亚雷斯的牙齿,神志不清地、“啊啊啊”地一把抓起了后者那条粗壮长毛的手臂,“嗷呜”一口咬了下去!
……
“——呸!呸!”
寂静,寂静是这一日的安菲尔德。
在狠狠地咬完一口之后,伊利克森哭着抬起了满是泪花的小脸。
他暂时还没有意识到这一举动会在稍后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也想不起来这一刻的自己正是全场瞩目的焦点。
伊利克森只顾着扭头疯狂呸呸呸,仿佛咬到了什么令人非常后悔的脏东西一样!
——后悔!现在就是非常地后悔!
可是一边后悔,一边不解气。即使咬到了脏东西,蝴蝶蝶他还是不肯停止!他已经陷入了要和苏亚雷斯较劲、报仇雪恨的逻辑里!蝴蝶他在狠狠地呸完之后,又一次扭过了头扭过了头!
在万众瞩目之下,伊利克森他再度举起了苏亚雷斯的手臂,张口——
忽然一股巨力带来的天旋地转,伊利克森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跌在地上。他摔了个两腿朝天,脚挂在天上晃晃悠悠。蓝眼睛还带着懵然,肋骨处遭遇猛推重击的触觉,迟一刻才冲击至感官。
而一并涌入感官的,是来自场边球迷疯狂而绝望的哭泣声:
“蝴蝶蝶别咬了啊求你了!苏亚雷斯他脏死了他不配碰你的嘴巴!!!”
球迷的重点好像有点跑偏,主要是没跑偏重点的那一批都忙着震惊了,说不出话来。
冷风幽幽吹过,伊利克森不由打了个激灵。
剧烈挣扎折腾出来的一点热意,以及头脑的燥热,都在冷风之中化为乌有。
——尤其是肩膀上的咬伤,鲜明的知觉愈发凸显。
离开了利物浦球员寒森森的牙齿、热烘烘的嘴唇,黏腻着口水与血汗的伤口顿时被冷风给侵袭,冻疼得伊利克森直打哆嗦。
而这哆嗦的动作牵引伤口,又招来更加剧烈的疼痛。
他甚至能在扭动间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牙印:整整两排,对称而又狰狞地落在他的锁骨上,还糊上乱七八糟的血和口水,被风吹得生疼、生疼。
那排尖利的牙齿抽出去似乎还是上一秒钟的事情!
伊利克森一想到自己身上还有“苏神牙印”这种东西存在,就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
他强忍着疼痛想要伸手擦擦,又半路僵住,怎么都不愿意拿手去碰那个被咬了一肩膀口水的地方。
可是,身边又没任何毛巾可以用来清洁!
此刻,蝴蝶犹如一个陷入焦虑的强迫症患者。他已经感受不到裁判魔鬼般逐渐迫近的身影,也感受不到苏亚雷斯充满diss含义的目光了。
此刻的他满脑子都是牙印牙印牙印!以及一些又绝望又自暴自弃的念头。
伊利克森在手边没有毛巾的情况下,不得已抓起了衣摆一掀,捞起他崭新新的、明黄色的客场球衣,对着那个新鲜出炉的丑陋伤口就是一顿猛擦——
“啊啊啊啊啊!”小蝴蝶要疯了。
我变得不干净了啊!蝴蝶蝶伤心地想着。
他的队友——毛茸茸又善解人意的大吉鲁,已经抢步上前,将他搂入宽厚的怀抱里,温柔地抚摩着他的头发与背部,任由他小兽一般委屈地抽泣。
吉鲁好像在叹气,在嘟囔着什么。
而伊利克森自暴自弃地沉浸在这样的温暖之中,直到……
一张鲜艳、明媚的红色卡牌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每一位球员都深深铭刻在心的色彩。伊利克森勉强回过神来,抬脸望向裁判。
他真实的一脸懵逼,神情里还带了些懵懂无邪的天真。
“你应该还记得自己刚才咬了利物浦球员苏亚雷斯的事情吧?”裁判先生笑得十分勉强,大概也在怀疑人生,“虽然是他咬你在先,但……”
哦。
伊利克森的眼神逐渐变得惊恐起来,仿佛刚刚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他意识到某件可怕的、他极力回避的事情正在降临!
金发小球员疯狂乱转的眼珠子里,写满了窘迫和无助。蝴蝶软得要命的双脚不争气地想要逃跑,可最终他也只不过是柔弱、颤抖地往大吉鲁温暖又毛茸茸的怀抱里缩了缩。
“红宝石战神卡。”裁判先生温柔地说道,“能做第一个给你发这张牌的人,我很荣幸。乖,没事的。下场了就能立刻接受治疗,很快就不疼了。”
伊利克森的眼睛里是大写的“不!!!不要!!!”。
然后,就在他惊恐而绝望的眼神的注视之中,裁判先生缓缓地举起了手臂,将那张鲜艳的、明媚的、阿森纳红的战神卡,真情托举在了安菲尔德的天空之中。
“哔——”这是宣判的哨声。
刚刚站起来了一点点的伊利克森,再度一屁股瘫软在大吉鲁的怀抱里。
没、没记错的话……最后的、模模糊糊的念头是——这应该是我职业生涯里的第一张红牌。
真没有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情境下……
伊利克森一手蒙着球衣捂住伤口,另一手搭在膝盖上,呆滞地、木楞地看着咬人“同谋”路易斯·苏亚雷斯先生被押送离场。
对方边走还边忍不住甩手臂,看上去对蝴蝶留下的口水和伤疤也是极为嫌弃,然后就被恨铁不成钢的队友使劲儿怼了胳膊,继续往场边推。
裁判用目光送别苏亚雷斯,人却站在他的身前。
伊利克森恍恍惚惚地站起身,又恍恍惚惚地接受了五六个队友安慰的拥抱。理智像是回笼了,却又隔着一层毛玻璃,头痛得厉害。
最后的念头只剩下不能再丢脸了,至少离场要体面一点。
他的目光不敢往什么方向看,在本能地逃避着什么。
年轻的金发球员恍恍惚惚地往场边走,步履蹒跚、中间还打了好几个磕绊儿。
记忆在这一段时间里,仿佛变得模糊了。就像是灰白色的旧录像带里,那些无意义的噪声杂音,还有些被拉长的线条、散开的白色噪点,是朦朦胧胧的一片。
等到他终于从这一段感觉大于实际的记忆中抽身出来,找到真实可靠的、属于现实的落脚点时,伊利克森已经坐在阿森纳的替补席上。
锁骨的伤口被处理过了,贴着棉纱捂得温暖又严实,还能闻到一丝丝消毒水的气味儿。干净整洁,不可思议,与片刻前几乎是两个世界。
伊利克森坐在那里,怔怔地,渐渐回过神来。
他缓慢而迟钝地思索起了——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亮光——抓到了那个关于红牌的实际意义。
而下一秒钟,他听见的竟是属于阿森纳球迷的欢呼之声。
他们赢了。
……
阿森纳赢下了这场比赛。
在第99分钟——漫长而可怕的补时,不是吗?——在比赛的最后关头。由于蝴蝶被咬而点燃了怒火,荣获黄牌数张的阿森纳阵营成功开启了暴走模式。
他们把同样也很生气、但生气里总透着几分懵逼和心虚的红军狠狠压着暴打了一顿,在最后的时刻里如狂风暴雨般,打得利物浦抬不起头来。
也许是蝴蝶的泪水和鲜血激发了阿森纳球员的血性。
他们反而彻底抛弃了曾经的颓势,激烈昂扬地站起来战斗了。
“为了蝴蝶!!!”口号声堪称振奋人心。
但是伊利克森却……感知不到太多这样的情绪了。
他对外界是迟钝而模糊的。事实上,在被人扶着拉着弄下场时,伊利克森还是满心委屈难受,哭得稀里哗啦抽噎不停。他努力拄着腿埋头走,却是任由好几双手过来给自己擦脸蛋安慰的。
那时候的金发球员,心里固然有羞耻和委屈。却也恨不得再找到苏亚雷斯那王八蛋,一头把他给撞翻,还要用力锤他肚子,逼他含漱口水。
直到队医告诉他暂时忍一忍抽噎,要先上药。
伊利克森渐渐地止住了泣声。伴随涌出来的,则是一阵阵茫然。
红色,属于阿森纳的鲜红的颜色,在眼前晃动。
而那也是红牌的颜色,一张小小的卡牌,高高地举起,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与心灵。
时至此刻,伊利克森仍然是有些茫然的。
他不能明白这件事情的真正意义。然而,总有哪里不对,拿了红牌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羞耻感。
阿森纳前锋在这种情感中,费劲而吃力地思考着。
终于,在安菲尔德的喧嚣声中,恐慌如白雾般逐渐漫上了心头。
伊利克森渐渐察觉到一种恐惧,虽然他还不太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心想是自己做错了么?可是努力回忆,队友们无不爱怜包容地搂抱亲吻于他。队医上药时小心翼翼,哪怕是他扯成黑白噪点的不可靠记忆里,糊着泪水下场时,也得到过温格教练无奈又疼惜的抚摸。
这应该……他困惑地心想:这应该代表我没犯太大错,至少没太惹大家生气吧?
伊利克森心里还是委屈的,他觉得自己定是凄惨极了。好好的,却被人咬了一口,还是咬好几分钟不撒口的那种!
但是他刚才已经用矿泉水把自己的伤口冲洗得很干净,还忍痛让队医消了毒。
无论怎样,心理上总算是洗掉了些原先的不适。只是伤口还需敷药,还要包扎罢了。
但那也会过去、会长好,和原来没什么不同。伊利克森想,可我为什么觉得害怕?
他有点不明白自己即将面对什么,又有点畏惧,夹杂着孩子气的委屈。拿到职业生涯第一张红牌——尽管是在一种极端不可思议而又委屈的情况下——对他到底造成了一些打击。
伊利克森从没拿过红牌。
他球风干净,又不爱惹事,向来是球场群宠的类型。
尽管他也对足球每个陌生的部分充满了好奇心和探索欲,想要拥有完整的足球经历,但是其中绝对不包括拿一张红牌——哪怕这也是个崭新的部分,但却是那种负面的、和不那么美好的。
然而现在,一张红牌落在了他的头上。轻飘飘的,好像没什么分量。
但伊利克森知道这已经对他的内心造成了影响。他困惑、不确定,又夹杂着隐隐的忧虑。
比赛已经吹停了,是34的胜局。客队翻盘战胜主队,在最后时刻,真是棒极了。
他站起身来迎接自己得胜归来、迫不及待要与他分享思想情感、对他宽慰照料的队友们,不清楚那张苍白的小脸分明还写着忧郁和失落之情。
但队友们已经一股脑儿地越过温格教练,将他团团地给围住。
“伊利?伊利你还疼吗?给你呼呼,别哭了,脸都给吹红了。”
“苏亚雷斯王八蛋死性不改!ili你放心,我推特粉多,我回头就号召一起骂他去!”
“不难过了,不难过了啊,我们伊利受委屈了。就当是被狗咬了……啊啊啊我也忍不了啊!凭什么他就咬、到、了!凭什么!”
“他的牙齿有什么资格啃到我们小蝴蝶的翅膀啊!嫌弃!”
“红牌那也是——唉,咬了人肯定会罚的。我们会想办法,但现在别愁这个,先振奋一点好吗?我们赢了球,为你。这场比赛我们还是拿下来了!”
“当着我们的面欺负我们蝶,简直是活腻了!是吧?”
“所以别胡思乱想,根本就不怪你,我们都知道你只是一时激动。换平时,苏亚雷斯伸胳膊你都嫌弃脏不肯咬,是不是?咬完还吐呢。放心,没人会怪你的。”
夸张的鬼脸,个个都是痛心疾首。
“……”
“红牌”、“罚”,他捕捉到了这两个关键的词语。
“惩罚?”他惶恐地询问道,从队友们关切的面容上明白这一惩罚绝不来自他们。
那些他所熟悉的面孔都沉默了一小会儿。最后是吉鲁被推了出来,法国人深深地拥抱着他。
“没事的,伊利。”他毛茸茸的胡茬蹭着他的额头,“我们会陪着你度过的。”
吉鲁仿佛迟疑了片刻:“应该不会和苏亚雷斯罚一样重——”
“你是说……”伊利克森迟滞的大脑总算开始运转。
队友的话语提醒了他,有更多的念头挣扎着要从大脑皮层飞出,汇集到那几个零散的词语身边去。伊利克森费劲而凝神地思索。
他在心不在焉的情况下听到吉鲁在他耳边说道:
“是啊,苏亚雷斯毕竟是第三次咬人了。你只是初犯,而且是含怒回击,应该不会罚得太可怕,我们想,大概会禁赛个三四场……”
最后一块拼图出现:它嵌入了正中央空缺着的那个位置,猝然爆发出耀眼而明亮的光芒。
“禁赛……”伊利克森喃喃道,“我会被禁赛?!”他猛然间抬起头。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那种恐惧和后怕的情绪来源于何处。
伊利克森没有被发红牌的经验,但这不代表他不懂得规则。
红牌,对应着立刻罚出场地,以及之后的要被禁赛一场。但这并不是全部。一部分情况下,因影响极坏的恶劣行为而染红的罚出场地,往往要伴随着之后的追加处罚。
这种恶劣行为,一般是指球场斗殴。
而其中,咬人又是现在已知的、最为差劲的球场斗殴方式之一。
它代表了明显的恶意——
足球比赛中会运用手脚,起于手脚的冲突可以解释为意外和冲动。但动用到嘴,主动张口咬人,便是尤为恶劣,显示出攻击者所怀有的深深不良念头。
伊利克森有个非常要好的朋友巴洛特利。对方无疑是有着丰富的领红牌和被追加处罚的经验。
通常来讲,巴洛特利得到的追加处罚,会是罚款或者多禁赛一两场之类的。
然而球场咬人,目前已知的苏亚雷斯,初次下嘴就被禁赛了足足七场!
“意思是……”伊利克森的嘴唇在发抖,“我要离开球场,很长一段时间?”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队友和教练都会用那么同情关怀的眼神看着他了。
不是说金发球员没有犯错。在场上遭受攻击之后回击,本身就是冲动和不理智的行为,不应受到提倡。
但是,对于一个年轻的球员而言,他即将得到的惩罚已经超出了他的错误太多。
禁赛,在心理上是一个沉重的打击。那就像是被孤立了、被抛下了,明明没有伤病,明明你的球队需要你,你却不能加入比赛。受到影响的是球队成绩,而心灵上的负担无人可解。
伊利克森的性格,注定要钻入这个死胡同里面。
他的队友和教练本就是那样地偏爱于他。因此,便会更加为他即将得到的待遇而叹息。
一时间,也就顾不得责备了。
伊利克森感受到空白的情绪如雾气般弥漫了他的大脑,又从中滋生出陌生的慌乱、恐惧。他没有想过——他也想不到——这对他而言是一件太过超纲的、意料之外的事情。
他简直不能接受,或者大脑根本没有办法将两者间划上等号。
他知道自己冲动之下得到了红牌的惩罚,也准备好接受后续的批评、非议……老实说,咬回去的时候他什么都不在乎,他愿意被球迷们唾弃,愿意被媒体攻击,他只想咬回去。
但是追加禁赛?
这是一件他根本没想过会发生的事情。且从目前来看,期限必定很是漫长。
寂静之中略显急促的呼吸是如此折磨人。
思考变得尤为困难,这样的一个未来简直不能想象。伊利克森毫不费劲地感受到了悔恨和痛苦,它们这一瞬间强烈地击中了他的心脏。这是他从未体验、也无法想象的力量。
一张红牌已经把他和阿森纳未来的比赛分割开来,不知道要过去多少场。
与此相比,被苏亚雷斯咬伤好像也算不得什么了。
——伊利克森宁可被苏亚雷斯咬穿肩膀十次,也不能想象这个令人恐慌无措的未来!
“先生……”他慌了,抬起头,向着熟悉和信赖的长辈求助。而隔着攒动的人头,老帅的神情是如此无奈,带着掩饰不住的忧虑。
他冲他轻轻点了点头。
霎时间,眼泪落在明黄色的客场球衣上,浸透了衣领。
……
《伊利克森赛后落泪,蝴蝶或遭停赛八场!》——《镜报》
《冲动还是蓄谋已久?乌拉圭球星的咬人之路何时停止》——《每日电讯》
《罗纳尔多隔空怒斥苏亚雷斯,巴洛特利、卡卡纷纷声援好友》——《卫报》
《阿森纳球迷集体请愿,英足总回应将于周三召开听证会宣布结果》——《泰晤士报》
《苏亚雷斯撕咬巴萨旧将,他真的是我们需要的球星吗?》——《世界体育报》
《美丽与丑陋,天使与魔鬼(本版全图)》——《太阳报》
阿森纳与利物浦比赛落幕的次日。
不出意料,球场咬人事件在网络和传统纸媒上都引起了轩然大波。而身处事件中心的伊利克森和苏亚雷斯都被卷入了风暴眼里。
只是与拒绝接受采访的苏亚雷斯不同,伊利克森很早便让媒体得知了他的态度。
比赛刚刚结束后不久,还有些哭得回不过神的蝴蝶,由一众队友们陪伴着,踉踉跄跄来到采访通道。他没有接受私人提问,但确实语无伦次地说了一些话。
“我很抱歉。”当时他胡乱擦着眼泪,“我对自己做的事情感到很羞愧,我很害怕,我想和阿森纳的球迷们道歉,对不起。”拉姆塞和维尔马伦一左一右陪着他,挡住想要一拥而上的记者。
其实不止一个记者准备递纸巾。他们解释为……在向蝴蝶打感情牌。
不管怎样,最终由多家媒体所放出的、那一小段摇晃的视频里面,伊利克森的确哭得很惨。不是那种道歉时悔恨交加的痛苦大哭,而是原本就哭得很惨,现在想收却根本收不住的样子。
他在大众眼中的形象从来都漂亮乖巧,偶尔倒霉落难也是可怜兮兮。很少有这么……这么狼狈到绝望的样子。尤其熟悉他的球迷都知道,蝴蝶在场上其实是个特别坚强执拗的人。
就更让他的这次落泪道歉显得有些惊人。
事实上,很多人都还处在没有回过神来,仅仅在震惊于这件事的阶段。他们还没有按照各自立场——看热闹群众、阿森纳球迷、蝴蝶人迷、阿森纳接下来要交手球队的球迷——站好队,就接受到了伊利克森第一时间的赛后反馈,当场怔住之余也不由地有点心疼他。
“我不该那么做,我现在很后悔。”伊利克森哽咽,“我让很多人失望了。”
比起伊利克森情真意切的道歉,赛后拒绝发言,匆匆离开的苏亚雷斯就显得有些孤傲。而蝴蝶被队友们环绕着、左一句右一句安慰的景象,也更加和乌拉圭人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不少媒体就此表示:长得好看还是有好处的,至少看上去不像坏蛋。
实际上,“坏蛋”苏亚雷斯未必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满意。而伊利克森自己也未必就……
怎么说呢?他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他的确害怕痛悔,几乎到了语无伦次的地步。但这也不是球迷想象中的“悔悟”,伊利克森因此就觉得自己不够好了。
——他并不是为自己的行为“后悔”,而是为行为所引发的后果而“后悔”着。
对于伊利克森,前者当然多多少少也是有那么一些。那毕竟不是他所喜欢的、对待别人的方式。但是和后者的严峻性一比,那一点后悔顿时就被压下去,再没机会发酵了。
伊利克森对此感到很羞愧。
他想起《飘》里读过的一句话,巴特勒对斯佳丽说:“你就像一个贼,不为偷东西而后悔,却为失手被捉进了监狱而后悔”。现在的他大概也是这个样子。
他并没那么后悔反击、报复了苏亚雷斯,哪怕方式可能不对。
生长在一个极端浪漫环境下的伊利克森,骨子里并不提倡暴力。但是有限度的力量运用,在他这里也从不是暴力的标志。
他可能不主张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毕竟牙和眼都是长不回来的;但是别人咬他一口,他咬回去的话,伊利克森认为问题不大。
即使拿到他教父那里去,尼古拉最多批评他,说些别人不值得他动牙齿、这么做很没风度一类的话,却不会对他的咬人行为本身指摘什么。
他仅是不那么喜欢孩童般情绪化的自己。
他对自己太过宠溺了!而周围人也是。天哪,他不该那样回击苏亚雷斯,这带来了多少可怕的后果、难以预料的麻烦啊,伊利克森真心实意为此后悔。
他是如此地热爱阿森纳,如此地喜欢他的教练和队友们,仅是想到要因为这样一种原因和他们在赛场分离——忽然被剥夺接下来数场比赛的资格,对球员而言就像是失去了空气一样——伊利克森便感到恐慌与焦虑,为此他可以做任何事情来弥补。
对队友的爱与愧疚,以及给球队增添的那些可以想见的额外麻烦,使伊利克森万分后悔。
他的道歉是自然而真挚的,毫不掩饰情感的流露。他不介意道歉,真的。如果这样能让事情变好一点。在下周三英足总做出裁决之前,什么努力都是可以付出的。
球员的态度也许能影响一些判罚。
仅仅是少之又少的一点可能,伊利克森就愿意、也必须去做出这种努力。
他的心被恐慌和自责被淹没,密密麻麻无法喘息。在混乱的道歉、失控的哭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记忆变得空白。他坐在不熟悉的客队更衣室里,把脸埋入双手。
“我错了。”他轻轻地说,“我又犯错了,我对不起大家。”
这是他足球生涯里犯过最严重、后果最可怕的错误了。
蝴蝶平时是让人绝对想不到会染红的类型,偏偏第一次拿红牌,就是惊天动地的咬人事件。
他甚至不敢想象去看阿森纳球迷的脸。
对别的球迷来说,这是好笑的事情,是有趣的谈资。但是对于阿森纳球迷——伊利克森无法呼吸——他们即将猝不及防地失去队内头号进攻手,很长一段时间。
不是因为见鬼的伤病,而是一张毫无意义的红牌!!
使得他只能徒劳地站在看台上,一场又一场。
这件事太可怕、太叫人气愤。他们是否会恨他呢?是否会就此生他的气,再也不喜欢他呢?无数可怕的念头从脑海里冒出来,本以为可以忍受的苦果,这一刻也变得无法接受。
伊利克森的思维被搅得一团乱麻。
是他的任性冲动给球队增添了不必要的莫大麻烦。他太懂得骤然跌入谷底的失落,就更加无法原谅自己的冲动行为。伊利克森拼命想着补救的办法。
他实在不愿意这样:在队友们比赛的时候,自己只能在训练场上反复发泄多余的精力。
可他实际上什么都做不了。
有温暖的手掌抚摩过他的头皮,梳理他的湿发。
“先生。”蝴蝶用沙哑的声音说,“您带我来阿森纳或许是个错误。我太不稳定、太容易失控了……我觉得自己很糟糕,我又把一切搞砸了。”
糟糕透顶,他想。他知道自己不该说这些话,令人伤心的话。
教练当然会安慰他,告诉他别这么想。至少目前为止,他带来的改善远比灾难多。可这不是他得到宽恕的理由——
“那就弥补它。”温格说,声音安定,“如果你的确这么想。”
“我认识的伊利克森不是一个逃兵。”他在他身旁坐下,儒雅的身影有着令人信服的平静力量。“他膝盖上有一只蝴蝶,是为了庆贺新生。”
“可我已经没有战场了。”伊利克森说,“我做错了事情,马上就要被驱逐了。我都没有战场,怎么当逃兵?我被遣返了。”
他的语气,很疑惑。
“不。”温格说,“你的战场才刚刚开始。”
……
通常来讲,球员的战场是球场。
他们所有的价值都凝聚在这一刻——无数日夜的积累,都只是为了短短九十分钟内的拼杀。人们将之视为荣誉,大肆赞扬。
而相比之下,场外的时光就显得微不足道。
场外的时光,当然也很重要,那是积累。球员会在训练场、在健身房甚至在家里挥汗如雨,这一点克里斯蒂亚诺就是杰出代表。但场外,更多代表的是球员的私人生活。
当然,这种私人生活,也浸透了足球带来的名利与荣光。对其的追捧与抨击,永远不休。球员的私生活经常被拿来与球场的荣耀对立,认为这些场外之事,不该玷污了足球运动的纯粹。
他们轻率地做出判定:两者之间,必有牺牲。球场是荣耀的,而场外是平庸的。你唯有在球场上才能绽放自己的光彩、实现自己的价值,才能够被名人堂收录,为世人景仰。
但,实际上,如果你选择了当一名球员,你绝大多数情况下都得是球员。
忽略掉那九十分钟吧。除去少许的家庭生活与休闲娱乐外,为了每周一场或两场的比赛,球员不得不付出大量的时间进行训练、维持状态。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只有在球场上才能展现自己的魅力与价值,但这些魅力和价值恰恰来源于不被注意的场外,那些日夜的磨练砥砺。
球场之外同样是战场,漫长而孤独的战场。
有一些人在戴上王冠的同时,就已决意再不离开战场。对他们而言,两座战场其实是统一的。伊利克森认识两个这样的人,一个拥有最坚定的骄傲,另一个自然而然地接纳这件事。
当他环顾四周,他同样意识到了自己其实只有一座战场。
他现在要尝试与它作战,然后和解什么的。
比赛结束的第二天下午他就来到了科尔尼训练基地,抱着一颗足球。
这不是说基地有什么不能为红牌球员提供足球的奇怪规定——事实上,每一个足球俱乐部都慷慨提供足球,不论球员犯错与否。这是最显而易见的事情。
他只是需要抱着点什么,来缓解紧张。
这个足球恰好是他从巴塞罗那带来伦敦的那颗。没什么特别之处,实际上没用过几次,还非常新。
伊利克森还记得那个时候,他所携带的行李只有几张相片、些许衣物和一颗新买的足球。但是现在,他已经在伦敦有了一个温暖舒适的家,里面有那么多东西。
他在那个家里,有过许多美妙的回忆。
原来已经过去一整年了。
他低下头看着这颗圆滚滚的足球,心里像是找到什么锚准一样,安定下来。
伊利克森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入了科尔尼训练基地。
他没有理会守在栏杆外许多记者的招呼和闪光灯,尽量挺直背脊显得自然。但是他的脚步又显匆匆,并且闪避了很多正脸镜头。
进入基地后,伊利克森感到自己背后覆满了薄汗。
暂时,伊利克森没有接受采访剖析心路的想法。可能之后也不会有。
赛后的道歉是他觉得必须要做的挽回补救,但具体到分享私人情绪,他暂时不愿意讲述更多。
伊利克森最后的回应,是花了半个晚上拟出一份简短致歉声明,并以邮件形式发给匆匆赶赴伦敦的门德斯。等到对方回复那份声明会在多家报纸刊登,他就不那么关心这个了。
苏亚雷斯那边应该也会想办法公关,他的球队和经纪人都会尽可能减少这方面的损失。伊利克森心里仍有疙瘩,但他授权门德斯替他和苏亚雷斯在纸面上达成“和解”。
——门德斯实在来得太快了。
有些时候,伊利克森会感到好奇。葡萄牙经纪人究竟是怎么学成的这一身本领?似乎他工作里所需要运用的知识就没有不精通的。而豪尔赫旺盛高昂的工作热情,也着实令人惊叹。
从那场比赛结束开始,伊利克森已连续关闭了手机长达18个小时。他知道自己一定错过了很多未接来电。他感到抱歉,却暂时不愿意去回复。心里知道,克里斯蒂亚诺一定担心疯了。
伊利克森也不清楚门德斯到底是怎么迅捷又快速地联系上他的。
他们以工作的方式交流,简短而有效,却抚平了伊利克森焦躁不安的情绪。门德斯在伦敦有常住的酒店,他没有上门拜访,但通知了伊利克森什么时候需要见面配合。
他还向伊利克森转达了一些别的情况。
“你应该感谢我。”门德斯在一封邮件的最后写,“如果不是我拼命拦着,克里斯蒂亚诺已经坐上飞机来找你了。你知道的,他担心坏了。”
伊利克森久久无言。他最终回复:“我知道你会那么做的。告诉他我在好转。”
而看到邮件的门德斯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我就不该纵容你让自己躲起来……换做以前,我肯定心如铁石,一把将你拽出来面对现实的无情鞭挞,唉。”
偏偏他要信守对于克里斯蒂亚诺的承诺,把保护伊利克森置于一切之上。
“你等着他发火吧,小子。”经纪人嘟囔,“他这次可是气坏了、担心坏了。”
……
比赛后的次日,科斯切尔尼基地球员寥寥。
参与了安菲尔德之战的球员大多数在休憩。这场比赛的内容——即使不提最后混乱的十多分钟——也已经足够丰富了。说实话,伊利克森现在都有点儿想不起来,前面阿森纳是怎么被打得信心丧失。
他上午用网络台看了一遍重播,现在脑子里只记得队友们同仇敌忾为他复仇的画面了。
伊利克森被这个念头逗到,尽可能轻松地笑了一下。蝴蝶假装一切平常、无事发生。
没有红牌禁赛,也没有达摩克利斯之剑的追加处罚。仅仅是一个平常的下午,他心血来潮给自己加练一样。
他和路上遇到的青年队球员打招呼,然后重新系好鞋带,踏上熟悉的训练场。
伊利克森在这里遇到了自己的朋友。
“嗨……?”他迟疑地对威尔希尔说话,不确定这位阿森纳的铁杆支持者会不会因为他搞砸了一切而冲上来给他个可怕的拥抱。
威尔希尔的确冲上来了,不过这是有点夸张的说法。
他是大步走上前,以一种尽量不惊吓人、但完全无法掩饰担忧关怀的方式,在他身前的几步停下脚步。
“天呐。”他喃喃地说,目光严肃地停留在他颈边的白纱布处,“让我看看它。”
“其实没那么严重。”伊利克森尴尬地回答,“我甚至觉得不需要包扎。但我不太喜欢——被别人拍到这个,感觉怪怪的。我现在就把它撕掉。”
他真心觉得这包扎小题大做,出门前干脆披了一条阿森纳红白围巾,绕在脖子上。不管伤疤还是白纱,通通遮掉。但现在威尔希尔犹如针刺的的目光让他瑟缩了一下。
英格兰人却不允许他如此粗暴对待自己。
威尔希尔制止了他的动作,几乎是小心翼翼地为他揭开了那层纱布——从他的表情来看,伤口没有恶化,本来也不是多严重的事情。但咬痕就令人切齿了。
“丑吗?”伊利克森没精神地问,“我都考虑请马里奥在那上面涂几笔了。”
“巴洛特利?”威尔希尔终于笑了一下,很浅,“你是认真的吗。照我说,你还不如找罗纳尔多帮你签个名。”
他思索片刻,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喔,我猜你也没接他的电话。”
“一视同仁。”伊利克森回答,觉得心情真的好了一些。
交谈的确有益,但他还有些事情需要确认。
“杰克?”他问,和友人对视,“你不怪我吗?我是说,我为球队添了这么大的麻烦。我现在想想,都觉得那件事情那么蠢,而我居然做了。你们真应该——”
“得了吧。”威尔希尔说,“真应该什么,打你一顿?”
伊利克森嘟囔:“也许不是个坏主意。”
威尔希尔气极反笑:“你真是……算了。”他双手背在脑后,像是随时准备躺下去,躺在这座球场里,让她接纳他的身心与灵魂。
“我是很生气。”他说,“可是对你——伊利克森,我只能说,看到直播的时候我可是气疯了。换我在球场上我也会对付他的,拿拳头还是牙齿都不要紧。”
他翻了个白眼:“这场比赛我居然不在球场上,不然我们就有两个人去揍他了。”
伊利克森被逗笑:“然后你陪我一起被红牌罚下场?”
“然后我成功解救你,你去找裁判求情。”威尔希尔瞪了他一眼,“不过和你一起被罚下场也不遭,这不是个坏体验,肯定独一无二,我想。”
“不,那很遭。”伊利克森轻声说,“剥夺了——剥夺了之后为球队奋斗的权力,而且是以否定的方式。很长一段时间都将不被允许重返赛场……”
他转过头定定地看向杰克·威尔希尔。
“杰克,我是说——并无冒犯之意。”他歉疚而专注地说,“你从前领过红牌。在拿红之后,你会不会觉得后悔?你又是怎么克服这种情绪的呢?”
“如果你不喜欢红牌,之后却要再次拿到,这又是为了什么?”
威尔希尔的神情表明他会认真对待这个问题。
“我。”他审慎地说,“伊利克森,你可能不会那么喜欢我的答案。”
英格兰人冲他露出一个微笑:“我和你的场上定位不同,ili。你是前锋,而我是个中场。尽管我在进攻端也有不少作用,但这并不代表我可以卸下防守的职责。”
“对防守来讲,红牌有时候,仅仅是一种选择,更优解。无所谓我喜欢不喜欢、快乐不快乐,仅仅是利弊衡量。如果值得付出代价,那就应当去做。”
“红牌很糟糕,但是会有更糟糕的情况,逼得你只能去选择红牌。到最后,你会发现这是一种常态——在比赛当下,或许很难衡量未来的得失,但你必须做出取舍。”
他摇摇头说:“这些对你的情况没什么帮助吧。”
伊利克森略显沮丧地点了点头。
他的红牌并非选择,而是失误。可以想见的未来里,如果他再次栽进红牌大坑,必定又是一场惊天失误,值得痛悔。
“但是——”威尔希尔的话锋一转,“刚才说的,仅仅是防守那部分的我。而属于进攻的我……”他的笑容小而顽皮,“又是什么让你觉得,他就是红牌绝缘体了?”
“事实上,我吃到的无意义拿牌还比策略性拿牌要多。”威尔希尔耸肩,“红黄都一样。大部分时候,源自我自己的冲动、激愤。”
伊利克森睁大眼睛看着他。
“那你不会想改变吗?”他质疑,“既然你也说,是无意义拿牌,那么——”
“我当然会尝试改变,小伊利。”威尔希尔望着他,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在草坪上坐下,膝边滚着黑白格子的足球。“但有时候这也不是改变的问题。”
“是——你明知道,你的理智、你身体里的一部分都告诉你,什么是最好的。可偏偏,你没办法那样做。就像达成目的有千万种方式,但如果不是那一种,就不行。”
“那是属于我的方式,伊利克森。”威尔希尔说,“情绪也是我的武器,我试图驯服他。但是,炸|药在点燃之前代表威慑力,点燃之后则不足为惧。现在,我在努力使它维持一个尚未点燃的状态。但偶尔我也需要点燃一两次,使别人确信它真的会爆炸。”
“维持威慑力,你明白这个的。”
伊利克森听懂了。
“所以,红牌对你来说没那么难熬?”
“倒也不是。大部分时候,那意味着我对自己的控制失效。但有些时候,选择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就像昨天如果我在球场上,即使知道会被禁赛处罚,我也会对那张狗娘养的臭脸挥出拳头。我才不会后悔!”
“我就只是不能看着他欺负我的队友,你明白吗?”
伊利克森感到眼睛有些湿润了,他赶紧扭过头去。
“你这么说,好像场上所有人都没你爱我似的。”他嘟囔。
威尔希尔哈哈大笑。
“是啊。”他认真地说道,“但这就是我爱你的方式啦,小伊利。”
伊利克森呆呆地看着他,忽然明白了队友的意思。
威尔希尔话里所表达的是,红牌当然不是一个令人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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