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马沽名喝了粥,手脚的僵硬慢慢舒缓开了。起身拨弄灯心,又拿了一叠纸张铺在前面,乘着精神还好的时候赶紧写了些东西。
一直写了有三、四个时辰,天入深夜,窗外雪也停了。室内寒气刺骨,炉中的碳火不知何时已经湮灭。
马沽名身上仅穿的一件袄子,抖索着身子驱寒,起身出门。
前半夜的大雪掩盖了白日里人留下了脚印,整个院落之中一尘不染,洁白无瑕。马沽名紧了紧出门时拿上的大氅,静悄悄的夜空在雪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明亮。
微风吹起雪渣“呼呼”地在院中打了一个白色漩涡,槐树的枯枝不堪昼雪的挤压,断裂在无声的夜空中。
一个清瘦的身影仿佛姗姗来迟,推门而入,通红的双手捧着呵气,散落的乌发遇寒凝霜。
马沽名一眼便认出她来,一位做厂工的女工,名叫阿妹,是搬来不久的女客,每天几乎都是天不亮便出去,直到入夜才回来。
阿妹也认出了马沽名来,知道他也是这里的租客,不见他有什么营当,也不太出门,只半夜会出来,是个奇怪的人。
“先生又出来了?”大约是马沽名相貌还算不上可恶,阿妹只是在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抱有谨慎。
马沽名把手中的烟卷吸了最后一口,丢在雪地里又用脚去踏灭,说道:“屋里太闷了,出来透透气。”
大半夜寒冬腊月出来透气,想来也只有马沽名说的出,然而,阿妹不疑有他,续问道:“夜里看书?”
马沽名知道院里人,包括房东太太,无不以为他是个教书先生,其实真实情况只有他自己清楚。前几年他的确在高等女子学院做过一年的临时教员,但毕竟是老黄历了,因为种种原因,马沽名也不可能再待在教育行列,也就是说他被除名了。
这就难怪阿妹会有此一问,在她想来,教书先生除了在学校教学不就只剩下了读书。
“没有的事,我白天睡太多了,夜里总要出来。”马沽名捧着书的时候,与其说是看书,不如是打发时间,大多数时间他都盯在文字间的空白发呆。
“读书是好事,但每天这样熬夜,身体迟早会垮掉的。”阿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通红,神情默哀,浆白的絮袄就像抽空的皮球,冬夜里显得如此弱不禁风。
马沽名从房东太太哪里得知阿妹的父亲便是积劳而死,所以,阿妹这话不光与他说,也是与自己说。阿妹的好意虽然不全是为了他,但马沽名又怎么忍心拒绝,便道:“谢谢你的嘱咐。”
阿妹兴许是意识今日说的话太多了,告了辞“噔噔”地跑进过廊,眨眼工夫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马沽名站在院中抽了根烟也重新回屋,本是出去放松的,然而心绪却莫名沉重,压得他透不过气。
细数这些年,他就像一只无头的苍蝇,毫无思想漫无目的的乱飞一气。记得在年少的时候,有一次看见一只苍蝇落在瓷碗上,他便去赶走,谁知苍蝇飞了一圈又落回来原处,当时,只觉得可笑。
它难道就不能飞得更远一些,或者说飞去别处?
以后的几日,马沽名照常,白日睡觉,到了晚上译文。夜间也曾多次相遇到阿妹,有了前几次的相知,马沽名和阿妹之间少了些许生分。交谈之中得知阿妹原居蜀地,时值逃荒大流,前年随父亲投奔南方的亲戚,谁曾想亲戚早在一次动乱中死于非命,父女二人只能相依为命地留在了当地。
然而,对于苦命的他们来说,外来者如何在短时间内找到生计,除了无人愿意做的苦力,得钱还少,阿妹的父亲便是积劳成病,留下阿妹可怜一人独活在世间。
这一日,马沽名把写好的译文装进一个文件袋,用火漆封缄,等一切都做完天已泛白,足足一个月的劳动任务总算完成。起身解开了被褥,穿起棉裤下了床。
一人踏雪外出,街道上人影凋零,屋瓦积雪比昨日又厚上了几分,地面的冰雪经电车的碾压崎岖硬实,人走在上面非小心慢行。
如是等马沽名来到报社的时候,街道才又热闹了些许,已经能看到不少人在外走动。
冬日的天亮得晚,这时天虽才亮,但就时辰来说也不早了,所以马沽名进了大厅已经有人在了。马沽名检查了一下包裹,以免有所遗漏。
“你好,我是来投稿的。”马沽名来到一个窗口,一个正正方方的栅栏。
里面坐着一位中年男性,面无表情地说道:“东西放下吧。”
马沽名放下包裹正打算要走,突然一个富态的中年妇女走了过来说道:“嘿,请等一下,你的译文主编看过了有一篇已经登报了。”
马沽名闻言大喜,前几篇译文无不石沉大海,早就不报任何希望,此时竟峰回路转,惊讶道:“真的。”
妇人把手中的信封和一张报纸递给马沽名,微笑道:“你自己看好了,这是给你的稿费,同时望你继续向我们报社投稿。”
马沽名接过信封,并没有急着拆开,而是先拿着报纸浏览起来,很快便在一面专刊中寻到自己的作品《千禧年》,一篇瑞典的侦探类译文。这篇译文其实说起来还是几年前的作品,他有一段时间非常迷恋国外的侦探类文学,所以尝试地译了一篇,谁曾想无心插柳柳成荫,赶紧说道:“太谢谢你们了。”
第三章 苍蝇怪圈[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