塌了,填这些没用。”
秦伯抬起头,脸上的皱纹比城砖的裂缝还深,他咧开嘴笑了笑,露出没剩几颗牙的牙床,声音哑得像磨石头:“填上,就结实了。”他指了指东南方,“你看,从这儿能望到云台山,我家就在山脚下,院里那棵枣树,结的枣子甜得很。”
士兵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有灰蒙蒙的天,他挠了挠头:“秦伯,您都望了三十年了,能望到啥?”
秦伯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骨粉往缝里塞得更实些。那骨粉不是他的,是当年和他一起守关的弟兄们的,有的死在箭下,有的冻毙在雪夜,临死前都盯着东南方,说想再看一眼家。
幻象里的日子一天天过,秦伯的背越来越驼,头发从花白变成全白,像关楼顶上的霜。他还在填墙,每天清晨就爬起来,把收集的骨粉混着故乡的土,一点点塞进砖缝。有年冬天特别冷,雪没到膝盖,他在关楼里生了堆火,火塘边堆着几十封没寄出的信,收信人都是“云台山秦氏”,寄信地址却写着“望归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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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伯,粮道早撤了,这里没人守了,您跟我们走吧?”最后一批换防的士兵来劝他,马车就停在崖下。
秦伯摇了摇枣木拐杖,指了指那堵填满骨粉的墙:“我走了,谁给弟兄们说家乡的事?你看这墙,填上他们的骨头,就能站得更直,就能一直望着东南。”他从怀里摸出个布包,里面是些晒干的枣核,“帮我带回去,种在我家院里,说我……还在这儿望着。”
士兵们走的那天,秦伯站在关楼顶,拄着枣木拐杖,像一尊石像。风把他的灰布军服吹得猎猎响,他望着东南方,嘴里念叨着什么,声音太轻,被风卷走了,只留下拐杖敲击城砖的笃笃声,像在数着回家的路。
最后一个幻象里,秦伯躺在关楼的草堆上,气息已经很弱了。他让来看他的猎户把自己的骨头也碾碎,填进最顶上的那块砖缝里:“我身子沉,压着这儿,弟兄们就不会被风吹得歪了方向……”他指了指窗外,“你看,今天的云像不像我家院里的枣花?”
猎户眼泪掉了下来,点头说:“像,太像了。”
秦伯笑了,眼睛望着东南方,慢慢闭上了。他手里的枣木拐杖滚落在地,拐杖头的“枣”字对着东南,像颗不会动的星辰。
幻象散去时,暮色已经漫过了望归崖。阿芷蹲在那堆故乡的土前,两生草的根须把土拢得圆圆的,上面插着根草叶,像根新的香:“草说,他听得到,每年枣花开的时候,风都会把花香带过来。”
吴仙伸手抚过那堵发黑的城砖,砖面温温的,像有体温。念归幡上又多了一颗星辰,这颗星泛着青灰色的光,带着泥土的腥气和枣花的甜香,星纹里淌着拐杖敲砖的笃笃声、写信时的沙沙声,还有无数声被风刮碎的“回家”。他忽然明白,有些守望不必说出口,混在砖里的骨头,填在缝里的土,望着东南的眼睛,都是秦伯的乡音。
“往东北走,是听潮渡。”墨渊望着崖下翻涌的云海,“我师父说那里有个船娘,守着艘破船,三百年前在渡头救了无数落水的士兵,最后船沉了,她就化作了礁石,还在潮声里哼着救人的调子。”
阿芷的两生草转向东北,草尖的冰碴化成了水珠,水珠里映出片白茫茫的水,水上漂着艘破船,船帆烂成了布条,却像还在鼓着风,往对岸去。
吴仙握紧念归幡,幡面上听潮渡的星纹正亮着,那光芒带着水的清润,像潮声漫过脚背。他知道,那个船娘定是把所有的牵挂都织进了船帆里,每道布纹都记着一个名字,等潮来的时候,就一遍遍地喊。
望归崖的风渐渐沉了下去,带着枣花的香气往东北飘,像是秦伯没说完的乡音,在为他们引路。关楼顶的断檐还望着东南,砖缝里的草芽顶着骨粉,在暮色里轻轻摇晃,像无数只招手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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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2章 望归崖·骨砌墙[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