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
念归幡突然漾起暖黄的光晕,光晕化作层薄釉,顺着陶器的纹路漫过整个坡地。被釉光扫过的陶字突然发亮,映出无数个烧字的场景:有的字刻浅了,他就往笔画里填陶土,再烧三遍,烧得釉色沉进字骨,说“色浅了没事,情意得深”;有只烧“孝”字的陶罐,罐口裂了缝,他就把自己的指甲剪了,混着陶泥补缝,说“掺点老骨头的劲,能盛住给爹的药”;他的手被窑火烫得起了燎泡,就用脚趾夹着竹刀刻字,刻得歪歪扭扭,说“手废了没事,脚还能认土,字就刻不差”。
幻象里的老陶匠总在窑边堆着些废陶——都是他觉得“釉色不够暖”的。有只烧“亲”字的陶碗,他没舍得砸,说“这碗喂过三个弃婴,碗底的字沾着奶味,留着给新陶当样子”。有年冬雪冻裂了窑顶,他怕窑温降了,就把自己的棉袄拆了,塞进窑缝里,自己裹着草席守在窑边,说“窑是字的娘,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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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烧到第二十二个年头时,已经看不清釉色,就凭着窑火的颜色断火候,说“火发红,是字在喊热;火发蓝,是字在等凉,窑会教我”。有个瘸腿的老妪来寻亡夫的名字,老妪说夫家原是烧陶的,当年的陶瓮上刻着“伴”字,老陶匠就把自己烧了二十年的“伴”字陶瓮给她,说“摸这釉,比当年的瓮更润,你俩的日子,都渗在这字里呢”。
“他烧的陶器,有五千三百一十九件。”墨渊的镇山链绕着那只“念”字陶壶转了圈,链光落在釉色上,釉里突然渗出点晶莹的液珠,滴在窑底的陶土上,晕出个小小的湿痕,“我师父说,老陶匠临终前就坐在窑门口,怀里抱着那只‘暖字陶碗,碗里盛着铸字炉老铁匠送的铁屑,他说‘字在陶里,铁在碗里,我就不算冷。”
幻象里的最后一个身影,是老陶匠弥留时的模样。他的头歪靠在窑壁上,像靠着老友的肩膀,右手的竹刀掉在脚边,左手还捏着块湿陶土,嘴里气若游丝,却还在念:“土要细,像人心;釉要润,像岁月……”风从窑口穿进来,吹得所有陶字都响起来,像无数只陶器在轻轻碰。
晨露漫上坡地时,窑火的余温混着陶土的腥甜更浓了。阿芷蹲在那只陶匣旁,把半节竹刀放进匣里,上面盖了片从“甘”字碗上磕下的碎陶:“草说这些陶字在等,等有人把它们捧在手里……不捧也没关系,山溪会带着陶片跑,落在田埂上,长出会结果的字。”
吴仙伸手握住念归幡,幡面上又添了一颗星辰,这颗星泛着暖黄的光,带着陶土的温润与釉色的绵厚,星纹里淌着竹刀刻坯的沙沙声、窑火噼啪的爆响、风穿窑口的呼呼声,还有无数声被窑灰裹住的“往润里烧”。他忽然明白,有些字不必被捧起,烧在陶里的魂,带泪的釉料,融血的土,都是它们的温度。
“往东南走,是拓字纸。”墨渊望着坡地外初升的朝阳,阳光落在陶器上,把暖黄的字染成了金红,像无数个字在陶里发光,“我师父说那里有片竹林,三百年前有个老纸匠,常来烧字窑收碎陶,把陶上的字拓在纸上,说‘陶会裂,纸能传,字总得化在风里,才算真的活。”
阿芷的两生草转向东南,草尖的陶屑被风吹起,在空中拼出个模糊的“拓”字,字影被风托着往东南去,像无数张刚晾好的纸在晨光里飘。
吴仙握紧了念归幡,幡面上拓字纸的星纹正亮着,那光芒带着纸浆的轻薄,像浸了晨露的素白。他知道,那个老纸匠定是把所有的绵密都揉进了纸里,每一缕纤维都裹着不肯消散的轻,等有人铺开时,就一字字地漫开来。
烧字窑的风还在坡地上绕,卷着那些没烧完的字的影子往东南飘,像是老陶匠的竹刀,在为他们描边。坡上的陶字还在微微暖,釉色浸出的温润,像在催着:“润些,再润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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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6章 烧字窑·陶魂[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