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北走了三日,风里渐渐漫开墨味。不是印字林的松烟墨香,是带着点潮的、混着旧纸霉气的淡墨味——吴仙捏着念归幡停脚时,幡尖正对着一片矮丘,丘上立着间塌了半面墙的土屋,屋梁上悬着块朽木匾,匾上“旧书铺”三个字被雨泡得发胀,“铺”字的“钅”旁掉了半块,只剩个“甫”字歪歪地挂着,像被人遗忘的残章。
土屋前蹲着个老妪,正用破布擦一块青石板。石板上刻着“读”字,笔画里积着黑泥,泥里还嵌着几片碎瓦,把“言”部的横画压得变了形。见吴仙走近,老妪抬了抬眼,眼尾的皱纹里沾着灰:“后生是来寻书的?别费神啦,这铺子的书早让耗子啃了,让雨泡了,就剩这块刻字的石板还在。”
吴仙蹲到石板边,指尖刚触到“读”字的笔画,念归幡就“嗡”地颤了颤。幡面映出团模糊的影:是个缩在石板底的字灵,细声细气地“哼”着,像怕惊扰了谁,又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嗓子,连完整的声儿都发不出。他摸出阿芷给的草叶,轻轻往石板缝里塞——草叶沾着续字崖的绿气,刚挨上泥,泥就簌簌往下掉,露出“读”字笔画里的细缝,缝里竟渗着点极淡的白霜。
“前几年不是这样的。”老妪叹了口气,把破布往旁边一扔,“那会儿丘下有学堂,娃子们放了学就来铺子里蹭书看,对着石板念‘人之初,念得‘读字都发亮。后来学堂迁走了,娃子们去了城里的新学,说新学不用念老书,也不用摸石板——他们带的那小匣子,一按就出声,字在匣子里跑,不用人张嘴读。”
她用手指敲了敲石板上的白霜:“打那起,这‘读字就不爱出声了。先是笔画发暗,后来就结了这霜,我用布擦,用温水浇,都弄不掉——老纸匠路过时说,这是字灵‘渴了书声,气脉凝了霜,再不管,就要跟着石板一起裂啦。”
吴仙往土屋里望,墙角堆着堆烂纸,纸页黏在一块儿,隐约能看见残字:“之”“乎”“者”“也”,都蔫头耷脑的,字边发灰,像被霜冻着了。他从袖袋里摸出构树籽,往烂纸堆旁撒了几颗——籽儿落在湿泥上,竟“啵”地钻进土里,转眼就冒了点嫩根,根须往烂纸里探,像在给残字递气。
“你听。”吴仙忽然低了声。老妪侧耳细听,竟听见石板下传来“窸窣”的响,是那缩着的字灵动了动,细声细气地“啊”了半声,又咽了回去。草叶在石板缝里晃了晃,叶尖的“生”字亮了亮,续字崖的暖气顺着草叶淌进去,石板上的白霜竟化了些,露出“言”部的横画,画里凝着点水光。
“得让它听见书声才行。”吴仙想起藏字窟里老夫子解字时的声响,蹲下身,手指沿着“读”字的笔画轻轻描,嘴里念:“‘读,从言,从卖,言者,声之出也;卖者,传之远也——人开口读,字才有魂,声传得远,字才扎根。”
他念得慢,声儿不高,却带着聚字台的合气。刚念完“扎根”二字,石板突然轻轻颤了颤,“读”字笔画里的水光漫开,白霜化得更快了,顺着笔画往下淌,滴在构树籽发的嫩根上。根须
第1188章 书声·破尘[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