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桃没有留心娘的病。娘的饭量本就小,哪怕一天只吃一顿粥,她也不以为怪。看着船上来人寥寥,她心里有一种奇异的高兴。终于得清净了,可以自在地在船头船尾乱走,可以扑通跳进水里。确切地说,叶娘是绝食而死,女儿一天天长大,到底是祸害了她,面对生活的乏力,底线一丢,接下来的事也就顺理成章。早点死掉,不能成为女儿的累赘。待她悟出来后,死意也更快,便叫来女儿,令她十天后去找汝诚,一定要将汝诚带到船上,如此这般恳求。
做这一行当的女人总是容易死。各种各样的死。叶娘死的时候,日匪还没过白马渡。绿桃察觉到娘的不对,揭开被褥,大吃一惊,娘瘦的鸡骨嶙峋。她本不和娘睡一张床榻,娘穿着宽大的衫褂,真的看不出胖瘦。叶娘坦然地再次催促女儿,该去福祥饭馆请文伯伯过来,她的枕头下已经藏好了一块鸦片膏。汝诚匆匆赶来,却见得叶娘已吞下鸦片,口中做难受状,赶紧要去请郎中。那叶娘却又流泪哀求,请他不必去,她算好了今日当死,死了罪孽才得圆满。心里放不下的就是女儿绿桃。“官人,还请替我照顾绿桃,来生做牛做马报答。”她蜷缩在榻上,似要磕头。绿桃也流泪不止,心里生出一种从此以后独行天下闯四方的恐惧和迷惘。
汝诚动容,这声“官人”,正是他初见叶娘口里的称呼。说白了,叶娘是汝诚在风尘中的知己啊。汝诚当即答应。那叶娘便叫女儿跪下,给汝诚磕头。汝诚拉绿桃起来:“绿桃,以后你就是我的义女。”这且没完,叶娘又提一口气告诫女儿,不管日子多难,哪怕讨饭,都不该去卖笑奉承。绿桃点头应承,她将娘抱在怀里。十六年的母女之情,也是情深义重。叶娘断气后,汝诚将她葬在白马渡的东南方向,他记得,叶娘的老家在一个叫木渎的镇子上。十八岁嫁了一个老实男人,可这老实男子也染上了赌的习气,赌得家底空空,回来见着尚有几分姿色的妻子,便起了歪心,用哄骗的方式签下契约到大户人家当佣人。等落了轿,叶娘方知道自己是被丈夫卖了,来这户人家当典妻,替多年不育的女主人生个孩子。起初她想逃跑,但被人扣住不得逃脱。叶娘也想认命,谁想到有天夜里,有几名贼人绑架了她,误认为是女主人,对男主人提出高价。这户人家自然是不理。可怜叶娘又被贼人掳掠去,受了辱怀了身孕,不知道孩子是谁的。后来,贼人懒于看管,只等她生下孩子,一并卖到那风月场所。叶娘逃回家去,没料到丈夫得了大户人家的一笔赔偿,已经另娶,将她赶走。叶娘走投无路,自暴自弃,挺着肚子在船上当了三个月的河船女,凑足盘缠,自己赎下一条花船,待生下女儿后,一心一意地操持起生意。
汝诚带绿桃回饭馆。叶娘死了,食客们也议论纷纷。汝诚便对他们掏出心窝子,叹息一声:何必为难一个没依傍的女人,何况她也死了。死了,好坏一概不论,入土为安。想各位也知道我和叶娘有些交情,她的女儿既然托付给我,我就不能不管,以后绿桃的婚嫁,我也一并包办。汝诚又令绿桃和青杏姐妹相称,就此搬来一起住。绿桃没受到嘲笑,因为有汝诚这棵大树撑着。至于背后是否有人指指点点,绿桃不管。哀恸期过后,她又恢复了
第9章 漂泊[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