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风忽近,犹如无声贴前的杀机,叫人寒毛乍立。
白玉堂心神一晃,已然翻腕一掀。
那捂耳垂泣、喃喃自语好半晌的叶听寒不知何时爬起了身,在昏暗地道里朝着白玉堂背面不期然一掌。她轻功不错,几人站得也近,几乎是眨眼之间便临近白玉堂,可被白玉堂反手一招,她一掌借到了势,也不知是个什么功法,说收就收,不顾受伤的可能,被白玉堂掀飞老远
她再一蹬墙面,便地道尽头狂奔而去,哪儿还有什么疯疯傻傻、惊惶失措的模样,分明是为松懈二人所为。
白玉堂登时想起这小娘子如何当街抓着展昭,巧言令色哄骗百姓,不由面色一冷。
苏州城中之人虽多言叶十娘烧坏了脑子,而她眉间竖痕与先前提起养子之时那副惶恐模样,也确是受江左叶府所害的佐证,但两次所见,叶听寒言行如常、神台清明,这扯谎做戏更是信手拈来。他自诩观人无数,道这世人如何逢场作戏都逃不过他这双眼,今儿阴沟翻船,险些叫个小娘子哭哭啼啼哄了去。尽管叶家养子之说令人动容,却非是要放了叶听寒。
这沧海山庄尚有不少困惑须得从叶听寒口中问出答案,岂容她逃之夭夭。
只是他反应得够快,提步踏影,紧追了两步,却不防被叶子青拧眉所拦:“……她于你无害亦无用,你何必拦着她!”
白玉堂气笑了,“她答不上,莫非你答得上?”
沧海山庄的地道本就复杂多变,犹如迷宫,与婺州桃山里的数层密道相似。白玉堂初来乍到,又被叶子青缠着甩脱不得,刚与他换了两招,那叶听寒已然摸着机会回头朝他们砸了什么。二人纷纷收刃,躲了那枚暗镖,却叫暗镖扎中某处机关,叫二人身侧的墙砖隆声划开了,数支机关短矢交错发射。
昏暗之中寒光冷冽,不知从何处来,更不知往何处去。白玉堂和叶子青听声躲闪,只得向后退去。再抬头时,哪还有什么小娘子,早早拐弯收声,不见踪影。
这可是第二回了!
白玉堂长刀一横,正对上叶子青那张绷紧的死人脸,和持剑的、滴血的指掌,到底没直接抽刀斩断叶子青的佩剑。
他让了一步,眸中凛凛,压着怒气道:“你对那叶家养子有恻隐之心,且也先瞧瞧眼下是个什么状况。叶听寒此人身上疑点重重,虽与常人无异,言辞却常有颠三倒四、自相矛盾之处,为逃脱不惜杀人,分明是有所隐瞒,绝非一句‘养子无关能解释的清。她若是心向叶家,装疯卖傻糊弄你我,转头便将今日在密道所见告知叶家诸人——”
“我……!”叶子青持剑的手紧握,已然明了白玉堂之意,“对不住。”
他本也是偷偷潜入,此事上与白玉堂确无立场分别。
如今江左叶府的秘密牵扯过大,光是那一密室的兵器便知不止一家一族之事。而他不过是暂且重归故土的叶家旧人,白玉堂却另有所求,为这背后更要紧的事乃至更多人的性命而来……叶子青张了张嘴,却仿佛被惭愧堵了口,沉闷、硬邦邦地挤出一句:“对不住,是我思虑不周。”
白玉堂见他似根木头,却也性情耿直,没有狡辩之意,纵心下不悦,便也懒得多费口舌,只道:“你若真想帮她,便该知解了叶家之事,方有谈来日自由的余地。”他与叶子青交情泛泛,管他是根朽木还是珍品,眼下错已酿成,危险机关也停了,自是提步便走。
可他不多言,叶子青再迟钝也不是个傻子,连忙跟上白玉堂道:“你还有何困惑,这叶家之事若我能答……”
白玉堂未作理会,只在昏暗的地道里凝神细辨声响。
“喂,白……”叶子青隐约察觉白玉堂的打算。
“噤声。”白玉堂从地上捡起了那枚暗镖细瞧,头也不回道。
果真如此。叶子青心下困惑更甚,那年轻姑娘在密道之中逃脱,照白玉堂言下之意,二人今日暗中潜入叶家一事极有可能暴露。以他之见,眼下白玉堂独自前来,要么先行撤离,免得寡不敌众、被叶听寒搬来救兵所困;要么抓紧时间在叶家知晓前探明叶家底细,乃至取得叶家为祸的证据……怎探究起叶听寒的下落?
那小娘子机敏,来时尚且露馅,去时却声息全敛,徒留这死一般寂静的地道。
而沧海山庄底下地道错综复杂,虽不见来往巡逻戒备的守卫,也称得上机关重重。若无地图,莫说白玉堂,就连当初叶子青这叶家子弟都不敢说熟知来去之路……
他且思及此,哪儿知白玉堂心头浮掠而过的,正是一句“此时还不到与江左叶府对上的时候,切不可暴露行迹”。
白玉堂问道:“你今日前来,可有地道图纸?”
叶子青疑虑愈发难言,却也摇首作答:“当年是虽意外发觉山庄密道,但随后便误打误撞从地道逃去。离家多载,哪怕叶家未曾扩建,也记不得一二。”换言之,他与白玉堂一般都称得上头一回摸索这地道。否则,他又岂会为白玉堂开了藏兵密室诧异不已。反倒是白玉堂竟能一眼看出密道墙上暗藏的机关门,信手将其破解,闹得他这叶家之人是假的似的。
那婺州桃山的叛贼又是如何回事……?
他这头稀里糊涂,多事一知半解,心下不免烦闷,干脆收声。
白玉堂本也对叶子青的答复不抱什么期望,顺着叶听寒离去的走道拐过弯,在地下低声呜呜的风里,忽而发觉忽视已久的怪异之处:“这地道可是素来无人值守巡视?”
“……”叶子青目露异色,“好似如此,我不知……”话说一半他又回想起当年之事,后知后觉道,“当年我离去之时,除却进地道的人,确无旁人。”因而年少时才能轻易寻得出路逃去,又从苏州北上流浪奔波数月,躲闪着搜寻追捕而来的叶家人,闷头撞进了那平平无奇的观音庙。少年人担惊受怕、不曾细思,如今回想却处处怪异。
“叶家好似……第二日才发觉我离家。”他喃喃自语起来。
“第二日?”白玉堂神色微顿,冷不丁想起来前与展昭谈起叶府之状,“沧海山庄之中,可是本就并无守卫?”
“不错,叶家仆从甚少,一贯如此。”叶子青不明所以,笃定答道,“族中祖训,江左叶府不过武林世家,亦如凡夫俗子读书识字、习武强身,无权无势,非是勋贵富商,当自顾家门、事必躬亲,谨记不堕先祖宗师之名,我自幼观之山庄之中一应俗务皆由族人经手操办……”言至此,他绷紧的脸色生出些许微妙的涩然,好半晌才呐呐道:“也有些从外头雇来的小厮丫鬟,人数不多,是为族中些许不便之处,诸如……诸如照料矜幼园的孤幼、族中年迈病弱,时常更替,不长久留府中,更不会插手要紧之事。”
白玉堂轻嗤,“如此说来,你们叶家的少爷娘子,实则与村落之中的寻常百姓无甚区别。”且也如展昭所言,称不上戒备森严。怪哉。
“……除却月例自有族中发放,吃穿用度不必拘谨,尽可清闲度日。”叶子青道。
“倒是好清闲的笼中鸟。”白玉堂口舌不饶人。
什么笼中鸟,分明是在嘲讽塘中鱼、圈中猪、火堆上傻乐呵的待宰羔羊。
叶子青对这刻薄之词接不上话,恼然作罢。当年叶家代代宗师、风头大盛武林,未免族中子弟沉迷虚名、傲世轻物,方留祖训告诫子孙,却没料到今日字句皆成讽刺。他木着脸,受了白玉堂这声骂,也硬是忍住了拂袖而去之意:“你问此事作甚,便是如今密道无人巡视,待那位叶姑娘告发,不过片刻,你我也是那插翅难飞的笼中困兽。此时没个动静,可说不准各密道的出入口已然有人把守……”
“那倒未必。”白玉堂不慌不忙道,全然不似刚才为此着急发怒的人。
“何意?”叶子青反问。
“……何意?”白玉堂拎着长刀回头望了一眼拐弯的密道岔口,笑了一下,“自是你这位远亲叶十娘,”他一掌按中了某块墙砖,墙面交错之处,隆声又起,“还没来得及跑远。”
四周没有火把照亮,敞开的密室门内,那张熟悉的煞白小脸正抹着泪,呆滞地看了过来。
“又见面了,叶姑娘。”白玉堂说。
“……”她一口口水噎在喉咙里,不可置信的目光游移至密室门上,又挪回这煞神的脸上。
白日天光不入府,修罗恶鬼迎门来。
遥远天边忽而有群群飞鸟振翅而起,仿佛被什么所惊,慌乱四散而去。
不知不觉近了晌午。秋日风凉,这太阳再大,也不觉着热。然而展昭拎着剑蹲在树杈上却仿佛被闪烁的光斑闹得一时眼花。
也不知是运功疾跑,还是哪里不适,他蹲着片刻,便古怪地冒起汗来,甚至有几分说不出的心慌意乱。展昭环顾四周,徐家村安谧如常,一些老头儿老婆婆已然迈着僵硬的步子前去做饭。底下的药田虽奇毒无比,但展昭出门前才叫白玉堂好一顿教训,岂会不慎之又慎。来时也只凭着眼力远远一辨草木有毒,根本没有冒险上前查探。这瞧了几回,展昭未曾从密密匝匝的林叶间发觉不妥,不由蹙起眉头。
武者惯是出生入死,在生死边缘游走,方才练就敏锐的洞察力。这当不是错觉……
他莫不是何时中毒了?
展昭用指尖捻了捻额间细汗,有些迟疑。但凝神内视,气走奇经八脉,顺畅无虞,与来时一般,不觉得身上何处有异,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出门之前,白玉堂给他把过脉,想是身体无碍;而后这一上午所经之事俱是寻常,在徐家村药郎的家宅前后,不闻异味、不触奇物……若是中毒,是从哪儿被下的手?
还是说,不是因为这怪异的,奴家已经吃了那么多苦,家徒四壁、食不果
第 517 章 第一二二回 叶家子,毒养身心死如生[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