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荷瓣被虫蛀了,老绣娘就用藕粉补,补得花瓣像块缀满碎玉的纱;有的字绣歪了,她就用细针挑,挑得指尖发麻,说“字歪了没事,情意得正”;有次绣“暖”字,丝线不够了,她把自己的银镯子融了抽成丝,说“掺点银,字能亮堂点,像揣在怀里的暖炉”。
幻象里的老绣娘总在塘边搭个草棚,棚里堆着些旧帕——都是她从前绣的,后来全拆了取线。有块帕子上绣着“慈”字,她没舍得拆,说“这帕子裹过奶娃,留着给字当襁褓”。有年疫病传过塘边,染死了半塘荷,老绣娘背着药篓去山里采草药,被蛇咬了脚踝,却还是把药汁洒在塘里,守着枯荷等了整冬,说“花枯了,魂不枯”。
她绣到第十三年时,左手也开始抖,捏不住针,就把针绑在指头上,凭着感觉扎,扎得荷瓣上全是细孔,像撒了把碎星。有个聋子老汉来寻妻子的名字,妻子是接生婆,死在难产时,老绣娘就按着老汉比划的手势,绣了个“善”字,绣完后让老汉凑在荷边听,说“你妻子接生时哼的调,就藏在这针脚里,风一吹能听见”。
“她绣在荷上的字,有七百二十六朵。”墨渊的镇山链绕着“望”字荷转了一圈,链环的清辉落在那个线结上,线结突然渗出点露珠,滴在塘边的青苔上,“我师父说,老绣娘临终前躺在塘边的荷丛里,把最后一口气呵在了‘归字荷的花心,说‘字跟着花漂,我就不算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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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象里的最后一个身影,是老绣娘在弥留时的模样。她枕在一朵“归”字荷上,右手的绣针还捏在手里,左手攥着块没绣完的“家”字荷瓣,嘴里气若游丝,却还在念:“线要柔,像情;针要韧,像骨……”风从塘心穿过来,吹得所有荷字都响起来,像无数人在轻唱。
暮色漫上塘岸时,风里的荷香浓了些。阿芷蹲在那个残破的绣绷旁,把绣绷埋进青苔里,上面压了块从“寻”字荷上落下的花萼:“草说这些荷字在等,等有人顺着水流寻它们……寻不到也没关系,花会落进土里,来年再长。”
吴仙伸手握住念归幡,幡面上又添了一颗星辰,这颗星泛着粉白色的光,带着荷香的清甜和丝线的柔滑,星纹里淌着绣针穿梭的沙沙声、风吹荷叶的簌簌声、露坠荷心的叮咚声,还有无数声被花瓣裹住的“扛住雨”。他忽然明白,有些字不必被珍藏,浮在塘里的荷魂,带血的绣针,融镯的丝,都是它们的翅膀。
“往西北走,是染字坊。”墨渊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霞光落在荷字上,把粉白的字染成了金红,像无数个字在燃烧,“我师父说那里有片晒布场,三百年前有个老染匠,每天来印字塘收枯荷,把荷上的字拓在布上,再染成各色,说‘花会谢,布能存,字总得有件能穿的衣裳。”
阿芷的两生草转向西北,草尖的花瓣被风吹起,在空中拼出个模糊的“布”字,字影悠悠扬扬往西北去,像无数匹刚染好的布在风里飘。
吴仙握紧了念归幡,幡面上染字坊的星纹正亮着,那光芒带着染料的沉郁,像浸了墨的绸缎。他知道,那个老染匠定是把所有的执着都染进了布里,每一寸布都裹着不肯褪色的沉,等有人拾起时,就一字字地显出来。
印字塘的风还在塘面荡,卷着那些没绣完的字的影子往西北飘,像是老绣娘的绣针,在为他们引线。塘里的荷字还在微微晃,露水滴落的轻响,像在催着:“密些,再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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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1章 印字塘·荷魂[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