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丘北走了两日,风里的铁屑气浓得化不开。不是新锻铁器的腥气,是沉了年月的锈味,混着炉灰的涩,刮在脸上都带着糙意。吴仙握着念归幡拐过一道山坳时,幡尖突然往下沉——山坳里卧着片废窑,窑口塌了半截,黑黢黢的像张哑了的嘴,窑前堆着堆断了柄的铁具:锈成疙瘩的镢头、裂了缝的铁砧,还有块半埋在土里的老铁牌,牌上“老锻坊”三个字被锈裹得严实,“锻”字的“钅”旁早看不出轮廓,只剩个“段”字在锈里半隐半现,像困在泥里的鱼。
窑边坐着个老丈,正用根铁钎子扒拉铁砧上的锈。他手背爬满老茧,指缝里嵌着黑灰,扒一下,锈屑就簌簌落,露出砧面下更深的锈色。听见脚步声,他头也没抬:“别往前凑了,这锻坊废了快二十年,铁都锈死了,字早跟着铁一起烂了。”
吴仙蹲到老铁牌边,指尖按在锈上——锈硬得像层壳,底下的木头牌身都朽了。念归幡贴着牌面晃了晃,幡面映出团暗沉的影:是“锻”字的字灵缩在锈壳里,影边沾着锈末,动一下都费劲,连先前“读”字灵那点细声都发不出,只剩团僵僵的沉影。他摸出老妪给的墨锭,往锈上擦了擦——墨锭掺着松脂,擦过的地方竟洇开点淡黑,锈屑软了些,露出“段”字的竖画,画里凝着点极暗的光,像快灭的炭火。
“当年可不是这样。”老丈把铁钎子往地上一戳,“我爹在世时,这窑火从没熄过。他锻铁时总对着铁牌念‘锻者,火融金,力凝锋,念得铁牌发亮,连铁砧上的‘砧字都跟着热——那会儿丘下的人都来打农具,镢头刚离炉,‘镢字的气就能顺着木柄淌,握着都暖手。”
他指了指窑里:“后来没人打农具了,说城里有机器轧的铁家伙,又轻又快,不用人费力气锻。窑火一灭,铁就开始锈,先是镢头结锈,再是铁砧裂缝,最后连铁牌都裹了锈壳——老纸匠路过时敲过这牌,说字灵让锈锁死了,得用‘活火烘,可窑都塌了,哪来的活火?”
吴仙往窑里望,窑壁上还留着烟熏的黑痕,墙角堆着些没烧透的木炭,炭边沾着点铁末。他从袖袋里摸出构树籽,往铁牌根下的土埋了埋——籽儿挨着铁牌的朽木,竟“滋”地吸了口墨锭洇出的湿意,芽尖顶破壳,嫩茎往锈壳缝里钻,钻得锈屑簌簌掉。
“你听。”吴仙忽然按住铁牌。老丈停了手,竟听见锈壳下传来“咔”的轻响,是那僵着的字灵动了动,影边的锈末掉了点,往构树芽凑了凑。他想起阿芷给的草叶,掏出来往铁牌上一放——草叶带着续字崖的绿气,刚挨上锈,锈就泛了点潮,像被蒸化的霜,顺着“段”字的笔画往下淌,滴在铁砧上时,砧面竟轻轻颤了颤。
“得让它摸着活气才行。”吴仙捡起块没锈透的铁屑,往窑里的木炭堆凑了凑——他指尖凝着点聚字台的合气,碰着木炭时,炭竟“噼啪”燃了起来,火苗不算旺,却带着暖,舔着铁屑时,铁屑泛了点红,烫得像刚离炉的坯。
他捏着热铁屑往铁牌上按——铁屑贴着“锻”字的残痕,“滋”地冒了缕白汽,锈壳突然裂了道缝!“锻”字的字灵猛地挣了下,影里竟透出点红光,顺着缝往外钻,撞着构树芽时,芽茎“噌”地蹿高半寸,叶尖凝着点火星,往铁砧上落。
第1189章 铁声·融锈[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