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齐王如今只是个废人,他肯吗?”
“他会的,”幕僚冷笑,“告诉他,长孙公许他恢复亲王爵位,将来甚至能更进一步。他要做的,只是在献膏那天,派几名心腹家将,混入东宫送木炭的队伍里,趁机调换药匣。事成之后,宫中那位‘贵人发疯,弑君之罪便会顺理成章地落在太子头上。”
得了指令,崔明远不敢耽搁,连夜换上便服,悄悄来到城西的齐王府。
王府内一片萧索,李佑正借酒消愁。
听完崔明远的来意,他那双因酒精而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射出刻骨的仇恨。
复爵?
更进一步?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能亲手毁掉李承乾,为他的外祖父,为他这些年所受的屈辱报仇!
“好!”李佑咬碎了牙,将酒杯狠狠掷在地上,“你告诉长孙无忌,这笔买卖,我做了!事成之后,我要李承乾死无葬身之地!”
他没有注意到,就在他拍案应允的那一刻,头顶的屋梁阴影深处,一个比影子更不起眼的“灯使”,已将这段对话用特制的炭笔,飞快地记录在一卷薄如蝉翼的皮纸上。
献膏之日,天色微明。京城的大道上还笼罩着一层薄雾。
东宫的队伍缓缓行出,前面是仪仗,中间是一辆由四匹健马拉着的华贵马车,车内安放着那只盛着“九转回春膏”的紫檀木匣。
队伍后面,还跟着几辆负责给宫中各殿运送冬炭的牛车,走得不紧不慢。
薛仁贵一身寻常禁军校尉的打扮,骑马跟在队伍一侧,眼神看似随意地扫视着四周。
当队伍行至朱雀大街一处僻静的拐角时,一辆运炭的牛车突然“意外”地拐错了方向,与东宫的马车挤在了一起,造成了短暂的混乱。
就在此时,几名扮作炭工的壮汉迅速靠近马车,其中一人手法娴熟地探手入内,正欲将一个一模一样的紫檀木匣与车内的那个对调。
说时迟,那时快!
“动手!”薛仁贵一声低喝。
话音未落,街道两侧的民居中突然涌出数十名飞骑军!
更令人惊骇的是,路边的几块青石板被猛然掀开,竟是几条早已挖好的地道出口,更多的甲士从中鱼贯而出,瞬间便将那几名炭工和牛车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李佑家将见状大骇,拔刀欲拼死抵抗,却被薛仁贵一马鞭抽中手腕,长刀脱手。
眨眼之间,所有刺客皆被生擒活捉,人赃并获。
一个时辰后,太极殿。
李世民面沉似水地坐在龙椅上。殿下,李承乾肃然而立。
地上跪着被五花大绑的李佑家将,旁边放着两只一模一样的紫檀木匣。
其中一只,装着东宫准备的普通滋补膏药;另一只,则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诡异甜香,匣子底部,还藏着一个小小的琉璃瓶,里面装着半瓶“夜牵丝”原液。
薛仁贵呈上从刺客身上搜出的齐王府令牌,以及那份由灯使记录下来的,崔明远与李佑的密谋证词。
人证、物证、供词,铁证如山。
李世民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竟会伙同外臣,用如此阴毒的手段,试图在宫中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那“夜牵丝”的目标是谁?
是他?
是皇后?
还是任何一个他亲近的人?
一想到身边可能潜伏着一个随时会发疯的傀儡,他便不寒而栗。
“彻查!”李世民的怒吼响彻大殿,带着无尽的杀意,“给朕彻查鸿胪寺!崔明远,还有他背后所有的人,一个都别想跑!还有李佑……给朕将他锁拿进宫,朕要亲自问他!”
雷霆之怒,席卷朝堂。
几乎在同一时间,长安城另一端的赵国公府。
长孙无忌正悠闲地坐在后院亭中,亲手烹着一壶新茶。
幕僚匆匆赶来,面色惨白地汇报了朱雀大街事败、鸿胪寺被查的消息。
长孙无忌听完,脸上毫无波澜,只是伸出手指,不紧不慢地摩挲着温热的茶盏。
许久,他才轻启嘴唇,低声对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幕僚说:“棋差一着,不碍大局。太子这步棋走得不错,可惜,他只看到了棋盘上的子。”
他顿了顿,端起茶盏,吹开浮沫,眼神望向了遥远的终南山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真正的刀,还在山外。”
就在他的目光所及之处,终南山深处,一处地图上根本没有标记的隐秘山谷——铁瓮谷内,幽深寂静。
数百名身披玄甲的骑士,正悄然无声地集结于谷底的校场上。
他们队列整齐,鸦雀无声,只有战马偶尔打个响鼻。
这些人,正是那支所谓的“长孙义仓护粮队”。
队列前方,一名身材魁梧如铁塔的首领,从亲卫手中接过一面大旗。
他用力一抖,黑色的旗帜在山谷的阴风中猎猎展开,旗帜中央,用金线绣着一个狰狞的狼头图腾——那是早已覆灭的东突厥颉利可汗右翼亲军的标志。
而在皇城之内,李世民的怒火尚未平息。
滔天的愤怒之后,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与后怕。
他意识到,帝国的肌体内部,已经生出了他看不见的脓疮。
他连下数道诏令,整个长安的官场风声鹤唳。
其中一道写在窄小丝帛上的手谕,没有经过中书省,而是由禁军校尉直接送往了谏议大夫魏征的府邸。
诏令上的字迹因主人的用力而显得力透纸背,内容却异常简洁——命魏征即刻亲自清点京中所有武库、甲仗库的库存与封印,从最为机要的军器监特等工坊开始,务必账物相符,毫厘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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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藏在春汤里的刀[2/2页]